正式跟孟鹤堂分手之后，周九良没找到合适的去处，只能暂时居住在秦霄贤家里。
北展演出马上就要到了，如果住得太过偏远，来回一趟容易出问题，正好秦霄贤家的位置远近都很合适，周九良左思右想，打算住到北展演出结束了再说。
秦霄贤倒是没说什么，但在孟鹤堂眼里，这件事完全变了味道。
正式演出的那天早上，起床困难户秦霄贤难得早起，站在客房门口纠结了半晌，最后决定独自下楼买早餐，也好让情绪始终低迷、好不容易安生入睡的周九良能多休息一会儿。
今早刮了风，迎面碰上的时候难免有些凉。
秦霄贤双手插在兜里，一个人慢悠悠走向街口，没成想一抬头就看见了孟鹤堂的车，正正好停在对着自家阳台的位置。
秦霄贤家住七楼，但凡有大清早探头往下看一看的习惯，他都不会上赶着下楼买早餐。
现在后悔显然已经不赶趟了。
秦霄贤的思绪在走或不走之间纠结。坐在车里虎视眈眈的人显然已经看见他了，但孟鹤堂似乎没有要下车的意思，只是透过挡风玻璃死死盯着。
秦霄贤与他四目相对，最终选择大大方方走上去。果然在他弯下腰往里看的时候，车窗慢慢降了下来。
“孟哥，这么早？”
孟鹤堂面色冷峻，眼中布满血丝，难以消减的疲惫和沧桑显露在眉目之间。
从周九良提出分手并且离开家那时起，孟鹤堂没有一分一秒是安稳自在的，他迫切地想要找回周九良，哪怕是苦苦哀求也想要挽回他。
前世今生，经历了这么久的纠葛，这么久的爱意，孟鹤堂绝不同意自己和周九良之间就这样结束了，可是情绪低落的同时，他心里也很清楚，周九良并不想看见自己。
孟鹤堂静静看着秦霄贤，没有急着说话，也是在这一刻，秦霄贤有些同情这个万念俱灰的“罪魁祸首”。
“秦霄贤，你赢了。”
过了许久，孟鹤堂平静开口。
从那天不依不饶地尾随周九良出去，又眼睁睁看着秦霄贤从河边带走周九良，孟鹤堂似乎已经认定了秦霄贤是这一世的赢家。
秦霄贤愣了愣，忽然低声笑了起来，同时压住了眼底一闪而过的酸涩。
这几天和周九良同在一个屋檐下，他当然知道周九良持续至今不肯罢休的低落，究竟源自于谁。
所以秦霄贤并不认同所谓的胜者。
“不。孟哥，只是你以为我赢了。”
“……九良还好吗？”
“我看挺好的。离开了你，吃得香睡得好，一天到晚都是笑脸。”
说这话的时候，秦霄贤眼前全是周九良呆坐在阳台上的身影，全是那挥不散的烟草味，全是压抑在周九良所有欲言又止中的酸苦与无奈。
事实或许确实如此，但秦霄贤并不想告诉孟鹤堂，不想让他认为周九良在离开他之后，过得如此狼狈。
既然打算一刀两断，那就应该断个干净彻底。
“是吗……那也很好。”
孟鹤堂眸光黯淡，心如刀割。
“孟哥，要上去坐坐吗？九良这会儿应该还没醒。”
秦霄贤再度凑近，轻声询问着。
孟鹤堂不动声色地攥紧坐垫，强烈的情感波动迫使他闭上眼睛，过于复杂的思绪让他的大脑处于一片混乱，以至于忘了在第一时间回答。
秦霄贤说是这么说，但是听他语气里深藏的意思，显然是不乐意自己出现在周九良面前的。
“不用了，我在这等他。”
孟鹤堂摇摇头，话音未落又重新升起了车窗。
副驾驶的坐垫上丢着几根烟，哪怕是被人为地揉断了也没有点燃过，那是孟鹤堂担心周九良一会儿去剧场的时候，如果愿意坐他的车，那么残存在车厢里的烟味会让他不舒服。
他考虑得十分周全，直到现在，孟鹤堂心里突然间没了底，也许周九良并不愿意与自己独处。
秦霄贤略带审视地看着他，不自觉抿紧唇角。事实上，孟鹤堂的拒绝正是他想要的结果，索性直起身子后退了一步，一边挥手告别一边走向大楼，径直回了家。
客房里睡得迷迷糊糊的周九良隐约听见开门的动静，心里还挺奇怪，等他爬起来准备出去洗漱，路过客厅时却发现秦霄贤是两手空空回来的。
“不是去买早餐了吗？”
周九良迷迷瞪瞪，抬手呼噜了两下蓬松凌乱的小卷毛，显得随意又慵懒。
秦霄贤像是刚刚回过神，搓着手不知怎么回答。
“我……我在楼下看见孟哥了。”
“……”
周九良愣在原地，残留的睡意顷刻间荡然无存。
秦霄贤看他突然不吱声了，抿了抿唇角，还是决定把剩下的话说完。
“我看见他坐在车里，也不知道来多久了。让他上来家里坐坐，又不肯，说是要等你下去。”
周围过于安静，以至于秦霄贤的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周九良眼睫低垂，他突然想起来了，孟鹤堂曾答应过北展演出那天要带着自己一起去剧场。
以前怎么没发现，这个人这么言而有信呢。周九良苦笑一声，自顾自走向洗漱间，顺手带上了门。
秦霄贤目送他离开，终于烦闷地抓了抓头发。他泄气一般躺倒在沙发上，呆愣愣凝望着天花板。
一捧接一捧冷水往脸上扑，额前的卷毛很快被打湿了，滴滴答答往下落着水珠。周九良双手撑着洗漱台，任由脸颊上冰凉的水珠滑落下来，他顿了顿，沉重的眼帘缓缓抬起，第一眼看见的就是自己狼狈疲倦的模样。
以及眼底无法忽视的灰败之色。
那是聚集起来，并且日渐增加的一团死气。
之前也不是没有想过，离开孟鹤堂，或许比不离开的时候还要难过。
但是后来又忍不住地反复比较，反复验证，只要想到之前和之后发生过，或者即将发生的事，又不得不逼着自己做出选择。
眼前的一切事端，荒诞又悲凉，周九良突然很想笑，如果早知道重生不代表着绝对的圆满，还不如在那一场梦里干干脆脆地死去。
孟鹤堂等在楼下，或许他昨天晚上就来了，愣是一声不吭的，不让周九良提前发现他的存在。
周九良深深凝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像是在看另一个同病相怜，却又苦苦不得解脱得可怜人，许久之后，他沉重又迟缓地抬起手，轻轻触上镜子里的悲伤面容。
“你啊……”
我隔镜细观我，半生快活，半生坎坷萧索。
我隔阴阳观你相，半生鲜活，半生消弭解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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