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周九良永远不会知道，那天在娱乐城，女人把孟鹤堂单独拉到距离厕所不远的拐角里，只跟他说了一句话:

之前的事情一笔勾销，她再也不会打扰他们的生活了。

本来就是一场虚妄的博弈，兜兜转转这么久，还不是活得稀里糊涂的？

或许在更早之前就应该结束了。

转身那一刻，女人笑容灿烂，祝他们白头到老。

那时的孟鹤堂确实如释重负，横亘在自己和周九良中间最大的心结主动消失了，是不是预示着，他和周九良终于能够回到安安稳稳的生活了？

一定会的，一定会的。

我们一家三口，从此以后一定可以好好过日子。

孟鹤堂突然很开心，直接拨了周九良的电话，可惜周九良正在休息，没有接。

孟鹤堂拿着手机转念一想，或许回家之后，当面和周九良说清楚会更有诚意一些，于是他转身往回走，想要带上女儿一起回家。

遗憾的是，孟鹤堂那天真正和周九良面对面的时候，是在女儿的抢救室外面。

————

他们第一次合作的那个冬天很美。

大雪覆盖了山河天地，寒风吹遍了角角落落，明明整个尘世都在颤抖，孟鹤堂却在这时带着尚且青涩懵懂的周九良出门，说要趁着冰雪最美的时候登山观雪。

皑皑白雪在消融之前，确实美得惊心动魄，以至于多少年后回想起来，依然能够在第一时间记起那时飘飘洒洒触上脸颊，却又转瞬即逝的点点雪花。

周九良冷得直打哆嗦，口鼻里呼出来的热气如同水雾一般散开，萦萦绕绕的，映衬得圆乎乎的脸颊更加红润可爱，平白无故少了许多所谓的老气横秋。

周九良一贯不爱凑这种热闹，雪景对于他来说不具有任何吸引力，除了冷嗖嗖之外，再也没有其他好印象。更何况他心脏不好，又怕冷，那些冷空气吸入腹中，整个胸膛疼得像是被针扎了一样。

周九良原本是不想出来喝西北风的，可是看着孟鹤堂亮晶晶的眼睛，他转念一想，这毕竟是新搭档对自己发出的第一次邀请，如果回绝了，未免显得有些不近人情。

于是周九良一咬牙一跺脚，跟着孟鹤堂奔赴那一场风雪长途。

也许是看出了周九良格外怕冷，偶然的一次停步，孟鹤堂竟然主动拉起周九良的手，就那么动作自然地塞到了自己兜里暖着。

他倒是坦坦荡荡。

周九良愣了愣，耳朵尖立马滚烫泛红，整个人都变得局促不安起来。他悄悄往外抽手，没想到孟鹤堂又握紧了几分，等到周九良抬头看去，正巧撞入那双笑意盈盈的眼中，没来由的，狂跳不止的心脏竟也跟着安定了下来。

那是一双温柔至极的眼睛，尚且带着这个年纪特有的赤诚和意气风发，二十二岁的孟鹤堂，明耀得像是冬日里冲破阴霾的那一抹暖阳。

冷吧？

不怕，哥替你暖着。

孟鹤堂同样看着周九良的眼睛，然后腾出一只手拍了拍胸脯，是这样和小搭档保证的。

周九良一只手塞到孟鹤堂的兜里，另一只手依然缩回袖子，亦步亦趋，姿势别扭又怪异地跟着他走。浅淡的柔光落在脸上，周九良略微仰头，嘴角渐渐失去了控制，一次又一次往上扬起。

终于在又一次感受到路人探究的目光后，两人忍不住相视一笑，也是在那一刻，似乎连彻骨的寒意也因为两个人的相遇而变得不再狰狞。

一瞬，即是永恒。

当时留了一张照片，周九良后来收拾布置了许多次屋子，那张照片始终放在家里最醒目的位置上。

两人昨晚大吵了一架，从广德楼回来之后，周九良一头扎进卧室里，再也没有了动静。

孟鹤堂一动不动地站在客厅，感受着如此压抑的氛围，明明有一肚子话想说，最终只能叹口气。

似乎重生之后，孟鹤堂总是在叹气。

他原本想问问周九良如此固执地把那个女人领到后台，领到自己面前，究竟存了什么样的心思？

可是现在，当他真正面对紧闭的卧室门时，却又觉得从周九良嘴里得到哪怕是只字片语，都足以让自己心碎崩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