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今古山河无定据
在场的所有人都被蒲松龄的举动吓了一跳,但是蒲松龄说的话没有一个人反驳:毕竟蒲松龄说的是事实。汤显祖在京城看似风光,实则困难重重。
“那留仙……你有什么办法吗?痴相公不会有事吧。”冯梦龙只要遇上关于汤显祖的事,就会难得的焦躁不安。
“犹龙兄,大家都知道你和汤相公最亲密,他的事儿你是最上心的。可是我身为陆判,捉的了肆意妄为的妖鬼,人间的‘鬼’我未必就能尽数收拾掉。”蒲松龄盯着狐狸烛台上的磷火,表示自己也无能为力。
“留仙说的也在理。”王实甫安慰,“犹龙你也别太担心了,汤相公一定会没事的。”
“唉,我也希望如此。可是大家都清楚痴相公的性子……”冯梦龙叹气,心里默默祈祷汤显祖别出事儿。
京城,卢府
“汤义仍!我给你机会讽刺崔相,你这是在写什么?!”卢相让汤显祖在宴席间赋诗一首,不料诗被侍从呈上来的瞬间,卢相看了一眼,面色瞬间铁青。
只见那书着江西拙楷的诗帖赫然写着:“曲台双白鹤,日赋十餐钱。良为升合资,留滞江海年。传呼卿出入,引吭飞舞前。轩墀看鹤人。时与小翩翱。凤皇犹可饲,安得羽中仙。”
“这汤义仍,怎么这么不识时务呢?卢相设宴拉拢他,他只要借机骂崔相,夸卢相对他有恩,便可平步青云,吃香喝辣,这下倒好,卢相这张热脸,偏偏贴了他这个冷屁股上!”宴席上诸位官员面面相觑,窃窃私语。
“我怨的,并非崔相,而是科考的不公。我写曲台之鹤,讽刺的并非诸位,而是借我诗句,作攻讦他人喉舌的名利场!至于谁在其中看到了自己,与我何干?诗已赋完,告辞!”茶碗被重重的摔在桌上,汤显祖神色凛然地拂袖而去
“你!”卢相气的青筋暴起,却又憋闷的胸闷气短,如鲠在喉。
“完了完了,这汤义仍,以后可是有的是小鞋穿了……”宴席上的官员再度窃窃私语。
而另一边,冯梦龙刚和群众联合治理住了虎患。
“真是多亏冯县令了!”百姓对冯梦龙感恩戴德,“要不是冯县令想的好法子,不知道又有多少孩子被那大虫给叼了去!”
“应该的应该的。”冯梦龙讪讪地笑,“身为县令这不都是该做的吗?只要大家都没事就好。”
“老虎是被打死了,不过这几颗珠子是从哪来的啊?”唐伯虎顺手在地上捡了几颗看上去闪烁着金黄色泽的珠子。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些是虎目珠。”王实甫走上前插话“前些日子留仙给我讲过,老虎的目光能落地成珠。伯虎手上的便是虎目珠。”
“这虎目珠来历还挺有意思的,留仙跟红郎有没有说,这虎目珠有什么作用啊?”冯梦龙送走拜访他的百姓后赶紧过来搭话。
“嗯……留仙说,虎目珠可以防止做噩梦,夜惊啥的。”王实甫回忆了一下,“对了伯虎不是怕鬼嘛,这虎目珠刚好有用处。”
“我知道实甫兄是好心,”唐伯虎把虎目珠递给了王实甫和冯梦龙,“不过我这已经有了留仙给我的桃符,这虎目珠啊还是给你俩用吧。”
“想不到你这么大方了啊。”冯梦龙忍不住揶揄。
“犹龙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好像我一直很抠门一样。”唐伯虎翻了个白眼。
“大人!大人!不好了——!”一个小厮气喘吁吁手里举着一封信走了进来。“汤相公出事了”
“出了什么事?”冯梦龙心里一个激灵,但还是克制住了。
“别着急慢慢说。”王实甫赶紧给小厮倒了杯茶。
“我也说不上来,大人您还是自己看信吧。”小厮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把信递给了冯梦龙。
“……汤生本当重惩,念在其为社稷,贬谪徐闻,任典史一职。……”冯梦龙看了信顿时不淡定了,“痴相公这是被贬了?”
“犹龙你是不是紧张过度了。按照汤相公的性子,他升官才不对劲呢!”唐伯虎趁机补刀。
“不对,这事不对。哦,我是说,我知道痴相公被贬是情理之中,只是……我也形容不上来,总觉得痴相公路上,可能要出事……”冯梦龙急得抓耳挠腮,但也帮不上什么忙。
“不可能吧。”唐伯虎和王实甫都是一脸茫然。
酉时,汤显祖暂住的驿站。
“那汤义仍,住的就是这间房了吧。”几个蒙面的黑衣人,钻进了驿站,似乎是要朝汤显祖动手。
“话说回来,咱们为啥要杀他?这汤显祖……看样子不过是个读书人嘛!”蒙面人窃窃私语。
“谁让他宴席上得罪了咱家上头了呢?上头早就怀恨在心,奈何碍着圣上和卢相……”
“你不是也知道!卢相和圣上要是知道了……”
“没事,反正说汤显祖突然染了急病,不治身亡了呗。反正人死不能复生……啊!”其中一个蒙面人话还没说完,心脏突然被洞穿睁着眼倒在了血泊中。
“什么人,啊,妖…妖怪!”其余的蒙面人刚一回头就看到一个生着白狐狸耳朵和尾巴的一身夜色的男子,还没等那两个蒙面人看清男子的脸,蒙面人就被黑色的利爪给捅穿了心口。
“什么人胆敢行刺?”几个护送汤显祖小卒把黑衣人团团围住。
“刺客已经在这里了。”黑衣人指了一下血泊中的三个死尸,“你们这时候才到,真不怕被人说玩忽职守。”
“你又是谁?我们做事还轮不到你来管吧?”一个小卒气不打一处来正要朝着黑衣人动手,黑衣人见状只是手一抬,小卒就浑身动弹不得了。
“是管不了,不过,圣上若是见了这令牌,也得敬我三分。”黑衣人掏出来陆判令——原来是蒲松龄,“还需要我九尾全显,来证判令非假吗?”
“啊,小的有眼无珠,刚才对大人多有得罪!”小卒急忙跪了下来,“不知大人来汤显祖这边——”
“我与汤相公早有交情,前些日子从犹龙兄那里得知他被贬谪,心里终归是放心不下,没想到还真被我遇上了。”蒲松龄嗤笑一声,“你们就是这么护送汤相公的?!”
“大人息怒!”那几个小卒吓得冷汗直冒。
“要不是今天发现的及时,汤相公真若是出了什么意外,别说我,圣上知道了都得唯你们是问!”蒲松龄挑眉,暮山紫色的眼睛泛出可怖的光。
“大人教训的是。”小卒猛磕几个响头,差点把地板砸碎。
“对了大人,圣上让我替他传个话。”一个小卒貌似想起来什么,“圣上问您还需不需要那些……”
“不必了。孩子们是无辜的。而且我早就不干那种伤天害理的勾当了。若是圣上还乐意看我的情面,就用朝堂上那些祸国殃民的蛀虫款待我吧。不过,我不希望圣上有一天,也成了款待我的菜肴。”说罢,蒲松龄便消失了。
“留仙?你怎么来了?”翌日清晨,汤显祖看到前来送行的蒲松龄倍感意外。
“犹龙兄说你被贬,我放心不下,就顺路过来送送汤相公。”蒲松龄仍旧避重就轻。
“留仙不用瞒着我,昨晚上是你出手杀了那些刺杀我的人吧。”汤显祖似乎知道了昨晚发生的一切。“不过我只有一点想不明白,当今圣上似乎也很怕留仙你。”
“汤相公多虑了,不是什么值得开口的事。”蒲松龄苦笑,“汤相公真要是知道了,只怕是要与我绝交。”
“留仙莫要玩笑。我知道其实你本性不坏,做出那种事怕也是迫不得已吧。”汤显祖拍了拍蒲松龄的肩。
“大人!我们该走了。”护送汤显祖的小卒朝汤显祖大喊。
“义仍!你——”蒲松龄叫住了汤显祖想要问什么,话到了嘴边却又说不出口。
“我知道,留仙你想问什么,”汤显祖很坦然,“我不后悔,虽然我知道忤逆卢相绝非官场上策,仅凭我一人也改变不了目前的一切。但是既然世道不公,那由我还他一个朗朗乾坤!”
“……嗯。义仍。保重”没人注意到蒲松龄眼角闪烁着泪花。
深夜,聊斋茶楼。
“芹溪睡下了。有什么事,直接在这说吧。”蒲松龄仿佛早就预料到了有人会来找他。
“我们这次来,是专门替圣上过来谢聊斋先生帮忙的。”几个人毕恭毕敬地递给蒲松龄一个精致的礼盒。
“保护汤相公安全不是你们分内之事吗?怎么转头谢我呢?”蒲松龄轻笑一声,黑色手套的手叩击着茶盏,不置可否。
“聊斋先生您误会了。圣上说的是您当初杀掉严尚书一事。圣上早就知道严尚书之死是聊斋先生的手笔……只是圣上日理万机,总不能亲自微服道谢。”
“不愧是圣上。”蒲松龄嘴角上扬,“只不过那严尚书贪赃枉法已久,圣上现在才想起要处理他?”
“圣上……一直苦于寻找让群臣百姓信服的理由……还是多亏冯梦龙和聊斋先生您……而且圣上其实知道严尚书是鼠妖,只不过……妖魔鬼怪的事儿,还是聊斋先生您这个陆判处理更合适。”
“别捧杀我了。”蒲松龄轻轻地摇头,放下了手里的狐狸烛台,“圣上一个‘真龙天子’遇上贪官污吏居然还要一个无权无势没有官职的书生替他杀掉,这事传出去,圣上岂不沦为天下人的笑话?”
“聊斋先生说的在理……只是我家圣上毕竟下了命令……让我等……”来人很是局促。
“也罢。天子之命终不可违。”蒲松龄十指交叉,下颌抵在双手上,“我也没什么特别要求,只求圣上多留意他手下的官员,以及……圣上若是妄动犹龙兄他们一根汗毛,休怪我不讲情面!”
“小的遵命。对了,圣上去酆都一事……聊斋先生可有计策?”
“酆都的入口我已永久封禁,还望麻烦你们转告圣上,愿他打消此念头吧。”蒲松龄阖眸,“人间横行的‘鬼’可比阴曹地府可怖恶毒的多。更何况,酆都阴气里极重,圣上贸然前去,只怕是也会伤了龙体。”
“那好吧。今日叨扰聊斋先生,莫要怪罪。”来人见酆都一事无果,只得悻悻而去。
“总算走了。”虽是深夜,蒲松龄困意全无,他百无聊赖看着桌子上精致的礼盒,心里却不由得叹气。
“大家莫要怪我隐瞒身份,毕竟浑水太深,看在朋友一场,我也不想牵连你们啊。”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