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劫4

齐天尘师弟，昨日情况紧急，还未来得及问你，师父他老人家如今如何了？

莫衣已于二十年前仙逝。

齐天尘似乎也不觉得惊讶，又问起另外一件事。

齐天尘当年，师父带你避世不出，隐居之处门中弟子无一人知晓，如今你再次现世，可是师父已经为你找到了规避情劫的法子？

莫衣拿起茶杯，将茶盏贴近鼻尖，感受着茶香的芬芳与浓郁，接着又轻轻晃动茶盏，观察茶叶的漂浮和沉降，这才将茶盏放到唇边，小啜一口，品味茶水的滋味与回甘。

莫衣慢悠悠的没有要开口的意思，齐天尘也安安静静地坐在一旁品茶，没有催促，没有急迫。

莫衣放下了茶盏，手指轻轻摩挲着杯壁，感受着瓷器细腻的质地。

终于，遗世仙人开了金口，却是答非所问。

莫衣师兄这儿的茶不错。

齐天尘也不恼，笑呵呵的看着小师弟。

齐天尘若是师弟喜欢，师兄送你几盒。

莫衣自然是有了。

没有，根本没有。

清风道人寻遍了古籍，都没能找到可以让他安然度过此劫的方法。

渡情劫者，十有九伤，余者一人，身死道消。

只是，他不信命。

齐天尘真的？

莫衣我骗师兄做什么。

莫衣双手束在身后，站在窗边，教齐天尘看不清他的表情。

齐天尘如此，甚好。

修大道者，怎可蜗居一处。若不曾见过这河山万里，亦不曾见过民生疾苦，怎么修成大道。

齐天尘师弟在看什么？

莫衣稷下学宫今日的课业快要结束了。

齐天尘看了一眼天色，酉时，小殿下是该下学了。

不过，齐天尘古怪的看了一眼莫衣，小师弟是真心实意收小殿下做徒弟的？昨日他以为只是为了名正言顺护着小殿下找的借口，如今看来，他是真的想将一身功法传给小殿下。

齐天尘师弟可曾找过白虎使了？

白虎使，他见过的，护着小殿下的那股子劲儿，比起明德帝和琅琊王也毫不逊色，就那么一只护崽的狼犬，他很好奇小师弟是如何说服他的。

莫衣自然。

————

雪落山庄。

萧楚河看着站在阁楼顶上，衣袂翩跹，仿佛下一刻就要羽化登仙而去的莫衣，嘴角一抽。

什么毛病，喜欢站人家阁顶上，他这么大个雪落山庄就没有一处合适的落脚的地方嘛。

萧楚河莫衣先生。

萧楚河微微颔首，明明今日应该是他的师父在这里等他，给他传授武功心法。

莫衣黄龙山，八卦心门，你师父，还不够精通。

他师父姬若风，人称江湖百晓，精通天下近八成的武功，这天下间，也难寻几个对手，他怎么敢如此狂妄的。

萧楚河哦？既然先生如此说，那楚河确实是想领教一番前辈的高招了。

萧楚河表现出及其浓厚的兴趣，而莫衣盯着萧楚河看了半晌，突然露出一个神秘的笑。

莫衣好，如你所愿。

伸出两指，在胸前急速比划。

莫衣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

一个巨大的八卦在雪落山庄现形。

萧楚河微微愣神，他以前也看见过他的师父比划这套心法，但是威力确实不如莫衣的。

莫衣双指一弹。

莫衣八卦化万物。

八卦瞬间消散，一股巨大的力量朝着四周涌去。

以莫衣为中心往外延伸几里的雪落山庄，花草树木，亭台楼阁都在刹那间，一一折了个干净。

但是，站在旁边的萧楚河却丝毫没有受到影响，甚至是一根头发丝都没有被这股内力扬起。

萧楚河莫衣，你混蛋。

雪落山庄刹那间被夷为平地，而山庄外甚至连一棵草都没有受到影响，萧楚河气的指着莫衣大骂，什么谪仙人，什么师尊，教他个武功，却将他的雪落山庄毁了个干净，若不是亲眼所见，他真的不敢相信这里竟然是他的雪落山庄。

曾经，都是他折腾别人，武剑毁了琅琊王半个王府，挥棍搅乱半个百晓堂，行兵布阵将校场闹个人仰马翻，在皇宫修习轻功阖宫上下皆知，何时受过这等委屈。

莫衣可学会了？

萧楚河不曾。

萧楚河咬牙切齿的看着莫衣，明明十分委屈却还努力忍着不想叫莫衣看出来，赌气反驳，谁要跟他学习武功。

遗世之仙？师父？分明就是个小气鬼，谁要认他做师父，就算他武功再好也不行。

莫衣叹了一口气，语气中掺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怒气。

莫衣瑟瑟，你这不只是看轻了我，更看轻了你自己。

萧楚河谁准许你这么叫我的，“瑟瑟”这个名字，只有我母后叫得。

胡错杨在世的时候，都是叫他“瑟瑟”的，自胡错杨逝世，就再也没人叫过这个名字。

这些年，一看到这个字，他总是会想起以前。胡错杨喜欢抱着他，声音温柔，对他说，“愿我的瑟瑟平安顺遂”。

萧楚河眼眶一红，这个人，毁了他的园子不说，现在竟然还敢叫他这个名字。一瞬间的愤怒使他忘记了自己与莫衣的差距，从腰间抽出无极棍，运起踏云步，直逼莫衣而去。

即使乘风踏云步是世间第一轻功，即使萧楚河再如何天赋异禀，但毕竟萧楚河修习不过四五年，无论如何，都是不能够碰到莫衣一片衣角的。

首先，莫衣很委屈，不是这个小殿下想要领教他的高招吗，现在他展示了，怎么还不高兴了。诚然，他确实是有些恶趣味的，这位小殿下无论是撒娇还是傲娇的样子都十分鲜活，他想看看这位小殿下着急的样子，是不是也是十分鲜活有趣的。

刚刚又被萧楚河那么一激，这才失控，将这园子毁得干干净净。可是，这都不过是一场幻境罢了，他练功没有拆人园子的癖好啊。

莫衣清修了六十余年，早已超然物外，不悲不喜，如今却屡屡被人牵动情绪而不自知。

其次，他只是偶然得知，原来小殿下早已取了小字，为显亲近，所以才称呼他为“瑟瑟”的。毕竟，他昨日也是看到了的，这个小殿下，很是喜欢之前的师父，对于他，似乎是有些，排斥？

莫衣瑟瑟，人总要学着释怀。

萧楚河呵，仙人也会说出这样的话？

这人就是一个冷血冷情的怪物，怎么会懂得这个名字对他的意义。

莫衣我有一个妹妹，但是如今不在了。

自己一番话，逼得人家自揭伤疤，体会过至亲离世的痛苦，萧楚河陡然生出一股“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悲凉。

萧楚河扔下手中的长棍，一把扑进莫衣怀里，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萧楚河可是，我真的好想娘亲啊。

父皇待他很好，王叔也待他很好，师父更是将他视若亲子，就连不过大他三岁的堂兄也竭尽全力得爱护他，他有这么多人宠爱，但是，他总是会想起母后温暖的怀抱，总是想再听她说一遍“愿我的瑟瑟平安顺遂”。

他不敢在父皇面前哭，因为父皇也会跟着他一起哭，最后父子两个抱在一起失声痛哭的样子真的是太丑了。所以，他一直忍着对娘亲的思念，一直忽略自己的小字，他以为，只要他不想起，就不会伤心。

这么多年，他一直努力躲避着和娘亲相关的一切，而他的娘亲，也真的没有在他的梦里来看过他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