职场

北方的写字楼，我们的工位只隔着一堵墙。

太巧了，几乎和在肯德基时一样。

环境一变，风云骤变。

叶嘉余出类拔萃了整整四年 ，忽然间不再是众星捧月了。

学生时代的光圈忽然一下子断了电，随之弥漫而起的，是现实世界的硝烟。

每一个工位都是一个碉堡，每一间办公室都是一个战壕，每一声电话铃声的响起，都是冲向客户的集结号。

新人必须绷紧了神经才能跟上大部队的急行军，掉队的只能掉队，这里只有督战队，没有卫生队，更没有收容所。

四年的大学生活毕竟宠坏了叶嘉余，多少有点眼高手低，工作难免有些失误和疏漏。

越高大的写字楼越恪守丛林法则，越人多的办公室越乐意推出一个负面典型。

仿佛只要有了一个职场低级生物来垫底，就可以给其他人多出一点缓冲地带，就可以让自己免于跌到食物链低端，乃至多出许多安全感。

总之，在同事们的口中，他成了身高一米八几的大个子花瓶，他的存在给予了一群CBD民工充足的俯视空间。

职场花瓶没有多少尊严，背后有非议，当面自然有奚落。

CBD的同事损人不带脏字，带也是带英文。

一边微笑，一边从牙缝里弹出几个短句，那些单词单独听起来皆无伤大雅，组合在一起时，却好比一口浓痰吐在脸上。

躲不开的，黏的。

叶嘉余被浓痰粘了几遭，自信心跌进绝境谷底，校园时代的阳光灿烂打了霜，不得不伏低做小，蜷起尾巴混职场。

他主动帮人沏茶倒水、擦拭办公桌、门口取外卖、楼下接快递……

毕竟新手，示弱的方式太笨拙，众人愈发瞧不起他。

同为新人，我的境况也在变。

真是奇妙的世界，咸鱼翻身，我反而忽然间变得受人欢迎。

暗恋让我塑造了一份沉默隐忍的特质，巧的是，这份特质无比契合这个职场的规则。

男上司对我很好，因为我不算难看，勤快，以及懂得内敛。

女上司也对我很好，因为我懂得内敛，勤快，以及没那么漂亮。

内敛的性格狠狠给我加了分。

人们忽略了我的稚嫩，把我解读成了个沉默是金、有城府、有前途的新人，乃至值得信赖的人。

上天貌似要把亏欠我的关注都还给我，短短一两年，我在这边写字楼站稳了身形，渐渐引人瞩目，像根破土的春笋。

而叶嘉余却像颗蘑菇一样窝在灌木丛里，战战兢兢地擎着饭碗。

当一墙之隔的我的办公桌越换越大时，叶嘉余的工位越调越偏，最后挨着茶水间。

既然是同一家公司，自然电梯里常常见。

和大学时代一样，我掐着时间和他进同一部电梯，能站在他身后就尽量站在他身后，如果不能，就用后脑勺当雷达，僵着脖子捕捉身后的身形轮廓。

我数叶嘉余的呼吸，今天是豆浆味的，昨天是米粥味的……有时离得太近，一呼一吸，酸了脖颈，麻了头皮。

脚踏出电梯，长长吁出一口气，高跟鞋咯噔咯噔，我快步离开，怀着那点儿不为人知的窃喜开始一天的忙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