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防传染,杨盈把所有接触过李同光的宫女内侍全都关进偏殿,每日专人送餐,院子里早晚熏艾,寝殿里只留她与太医近身照顾李同光。
又过了两日,李同光终于退热,杨盈已三五天没好好睡觉,每日只趴在李同光身边小憩一会,醒来便继续给他擦身喂药。李同光虽烧着,可并不是晕死过去,看到她这样实在心疼,强让她去休息,无奈病中他的力气竟拗不过杨盈。
杨盈给他盖好被子,“你记不记得,当年我在大殿说我是女人,安帝赐了我天子半辇。”
没头没脑怎么说起这个,李同光疑惑,但还是答:“记得,当时我想,这女人可真疯啊。”
杨盈白他一眼,又问:“那你还记得出了大殿,你对我说什么了吗?”
李同光回忆,没等他想起,杨盈便已作答:“你说……”杨盈模仿他曾经的神态语气,“还是希望你能真正当上皇后之后,再来给我发号施令也不迟。”
李同光被她学他的样子逗笑。
她把他的手臂放进被子里,严严实实地盖住不让他乱动,接着说:“如今我已是皇后了,你都得听我的,好好吃药,好好盖被,少乱动。”
李同光看着她连日劳累下憔悴的面容,想起这些天,她不仅要照顾自己,还要顾及朝堂,必是身心俱疲,不免难受,他伸手握住她的手,“待我好了,必好好补偿你。”
杨盈忍住眼泪,李同光还不知道自己可能是疫病,他见殿内没有宫人也问起过怎么就杨盈自己忙碌,杨盈说是怕病中空气混杂便屏退了宫人,他也并未多想,只以为自己是近来劳累,便病得重些。
杨盈将两人的手轻轻握紧一些,对他笑,“那你可要快点好起来。”
他们都不是会殉情之人,听到太医说此症凶险时,杨盈也想过,若李同光驾崩,她也会好好辅佐儿子,待他亲政,自己也会有一个安生自在的晚年,早早当太后。这是她早二十年就想过的路,可如今怎么变了呢?那样的日子或许也顺理成章,只是太孤独了。若连李同光都不在了,这偌大天地就真的只剩她自己了。
自此,无人可偕老,无人话当年,无人渡风雨,无人共春秋……
春风秋雨,朝朝暮暮,皆为落寞。
太医调了几日方子,李同光好转许多,已不再高烧,只是恶心呕吐,进食很少。杨盈见他吃不下饭,心里更是焦急,病中本就虚弱,吃不下东西怎么行,便问太医该怎么办。没想到张医正这老头儿见状给李同光把了把脉,一捻胡须,一拍大腿,跟她说:“娘娘大喜!大喜啊娘娘!”
杨盈想摸摸老头儿脑袋看他是不是也烧糊涂了,皇帝吐的死去活来,他在这大喜,疯了吧!?难道是李同光这病太难治逼得老头儿不想活了?
只听老头儿说:“娘娘,陛下这病不是疫病,乃是肠胃之症,发热只是表征,如今下了几次药逼出内症,方才显根本病灶。臣马上调些温补舒胃的方子,配以之前的调好的药,待陛下服下,不出两日便可大好了。”
杨盈又惊又喜,又觉得滑稽,其实这几天看李同光烧得不省人事,她已经把太子登基如何稳朝臣固军心,亲政封后册妃等未来十年一应事宜都想了个遍。
转头又看到床上躺着的李同光,多日悬在心上的石头重重砸下,杨盈终于忍不住哭出来。无敌王八蛋李同光!一个胃病把她吓半死。
李同光听见她哭声醒来,虽说不是疫病,可他也确实正经病了多日,此时唇色苍白,病容憔悴。他慌乱地给杨盈擦眼泪,“怎么了?怎么哭了?”
杨盈一头扎进他怀里,拳头捶在他身上,“你吓死我了,你知不知道太医说你染了疫病,我以为你要死了,把儿子登基的事都想好了,谁知道你就是个胃症,你不会死了,太好了李同光,太好了,呜呜呜……”
李同光这才明了她这些时日内心经历怎样的波涛,又独自承受了多少苦痛,心里酸酸涨涨的疼。
她哭得停不下来,他只好逗她:“那不是正好,我死了,你就可以登基为帝了,再不济也是个太后,大权在握,岂不风光?”
杨盈突然停下抽泣,板着脸问他:“李同光,我们大婚的时候是不是没许诺过一生一世?”
他们许的是御敌,是合作,是结盟,唯独不是偕老。
“你现在许吧,我要你陪我一生一世。”
他一愣,“可以倒是可以,但你不要无限风光了?”
“我现在也大权在握,风光无限,你说过,我当了皇后就可以对你发号施令。除了这些,我要再风光一些。”
我要的风光,不是只有无上权柄,那是茫茫乱世里守护万家灯火安稳不熄的唯一办法。可我自己呢?我也是这万家灯火里的一簇,我也有自己的人间情重,我也想要一蔬一饭里的风光。
人心总是贪婪,因为你,我总是想要的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