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堂到达金华府时,已是五日后的午间,胯下坐骑戏雪不愿再迈一步,扭过马脸看主人,“饿!”
“你还真当自己是位大爷,咱们人生地不熟,要不你挑家店?”白玉堂跳下马背,捋着它雪白的马鬃。
“呼噜噜!”戏雪拱了拱白玉堂的腰,示意他看左边。“呵,望江楼,想不到,你还挺会挑地方。”
白玉堂牵着戏雪到了望江楼门口,“这位爷,里面请!”小二瞧着白玉堂,暗喜贵客临门,不看其他,光那匹白马,就是稀罕物。
“有没有安静点的地儿?”白玉堂问。
小二呆愣,暗道这位客官声音好干净,“没有我就去别家!”白玉堂见堂内人声鼎沸,眉峰微皱。
“有,有,客官请跟小的来。”小二回神连忙招呼白玉堂进店。
白玉堂将戏雪交给马僮,“上好草料和清水,银钱不少你的。”
“好勒!”马僮牵过戏雪,白玉堂随小二进楼,靠南窗边有席空位,“客官,您看这位置可好?”小二脸上挤满了笑容。
环顾四下,二楼客人不多,还算清静,朝小二点点头:“此处不错,就这儿吧。”
“客官要吃点什么?”小二吁了口气,心道还好把客人留下了,要不又该吃掌柜的排头了。
“杏仁酿豆腐,八宝野鸭,素衣腰果,菌丝银鱼羹,一壶陈酿。”白玉堂随口说四样。
“客官稍等,马上来!”小二记下菜名便往后厨跑。
漫不经心地品着香茗,白玉堂望向南窗,方才忆起回江南的目的。“看来要找人问问。”
“客官,您的酒菜来了。”小二端着托盘过来。
等小二摆好酒菜,“小二哥,向你打听个事,白家庄怎么走?”
“客官要去白家庄?投亲还是?”小二双眼放光。
白玉堂倒了杯酒,“算是吧!”
“那您算来对地方了,咱这望江楼的东家就是白家大爷。”小二笑道。
“哦,今日你东家可在?”白玉堂边吃酒边问。
“客官,算你运气,东家今日巡铺,这会儿正在帐房呢,要不小的这就去请东家。”小二自主请缨。
“好,那就有劳小二哥了。”白玉堂淡淡一笑。
“大掌柜的,那边有位客官要找咱们东家。”小二跑到柜台告知大掌柜,顺势指了指南窗边的白玉堂。
大掌柜看了白玉堂一眼,“此人看来气宇不凡,该是颇有来历,你在这守着,我去请东家。”
“不必请了,帐我已看完,你们说谁要见我?”白金堂挑起帘子问道。
“大爷,是南窗边那位客人。”小二指了指白玉堂。
白金堂看着窗边的白衣少年,有些怀疑,有些兴奋,“莫不是……”快步上前,开口就问:“敢问客官尊姓大名?”
白玉堂放下酒杯,挑眉看了眼白金堂,想来面前这位就是自家大哥,这才慢条斯理地答道:“姓白,小字玉堂。”
“你真是玉堂!?太好了,臭小子,前些日子收到文圣师尊的来信,今晨间,娘亲还在念叨着你,没想到你已到金华府。”坐在白玉堂对过,白金堂将自家二弟瞧了个仔细,眉眼长开了,隐约间有些孩提时的影子。“没错,你就是玉堂!”
“大哥这些年辛苦,家中二老可都还好?”白玉堂脑子里并没有白金堂清晰的模样,但见他腕间的红痕,虽已随着年月变得极浅,却是白玉堂对他最深刻的记忆。幼时白玉堂调皮爬树掏鸟蛋,不小心踩错枝杈,眼见要摔落在地,是白金堂单手拽住他,一直捱到家丁来救,兄弟俩无什大伤,却在白金堂腕间留了一道深深地抓伤,伤好后留下了那道刺眼的红痕。
“都好,只是二老念你为盼。”白金堂怎么也没想到,竟在自家铺子巧遇自家兄弟,心中喜悦无法言语。“白风,白雨,过来见过二少爷!”掌柜早已带着小二在柜台等候白金堂的吩咐,他们也没想到,这位年纪轻轻的公子会是白家庄的二少爷。“白风,白雨见过二少爷!”
白玉堂摆摆手,“去忙吧,我与大哥叙话便是。”等掌柜的退下后,白金堂见他吃得差不了,便道:“吃好了吗?咱们这就回白家庄。”
“好,大哥,走吧。”白玉堂拎起桌边的刀,跟着白金堂出了楼子。
等二人走远,楼里有好奇的客人问跑堂的:“那少年是你东家的朋友啊?”
“不是,是咱家的二爷!”小二言语间有些得意。
兄弟二人边走边聊,白金堂发现自家二弟言语极少,他若不说,白玉堂也不多问。快到庄门口时,白玉堂突然停了下来,“大哥,你成亲了吗?”天外飞来一句,让白金堂楞了会神,“呃,看我高兴过头了,都忘了告诉你,你不光有了大嫂,还当叔叔。”
“那就好!”白玉堂的话让白金堂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不知他一句‘那就好’是何意。
回庄后,白玉堂先是拜见了爹娘,随后见着了白大嫂和小侄儿,夜间,白玉堂沐浴后,坐在窗边晾发,白母抱着床丝被进来。“玉堂,可是累着,夜间凉冷,娘给你多拿了床被子。”
白玉堂起身接过,顺手放在床尾,“谢谢娘!”
白母见他发间湿冷,自盆架上抽了块布巾,“坐好,发不擦干就睡,明日会犯头痛。”
“娘,我自己来。”白玉堂有些不好意思。
“发干了,就好好歇息,有事叫白云。”白母柔声道。
白玉堂送白母到门口,“娘,你也早些安歇。”
在庄里呆了半月有余,白玉堂颇感无聊,一日饭间,正待白家人酒饭正酣之际,“我想出庄,去外面走走!”白玉堂淡然地开口了,席间顿时一遍静寂。良久,白家老爹才出声:“罢,好男儿志在四方,去吧!”
“那家里,就有劳大哥了。”白玉堂转向白金堂,这些日子在庄里闲来无事,对白家家业多多少少了解一些。
“玉堂,去做你喜欢的事,家里有大哥,不必多虑。”那日在楼中见他,就知他并非池中物,白家庄虽大,却不及外边天宽地阔。
白玉堂很庆幸家人的宽宥,“谢谢爹和大哥。”
白母微微叹了口气,她不想白玉堂出入江湖,然与其见他不快活,不如放手随了他的意愿。
次日晨间早食后,白玉堂向众人辞行,到了门口,被白母叫住:“玉堂,这串珠链你带着,江湖险恶,万事小心。”
“孩儿紧记在心!”白玉堂将珠链带在手腕上,“娘,孩儿会经常回来看您的。”
“好,去吧!”白母示意白云把戏雪交给白玉堂,轻抚戏雪的马鬃,“照顾好你的主人。”戏雪轻舔白母的手心,朝天打个了响鼻,以示应承。
“走了!”白玉堂翻身上马,戏雪四蹄撒开,单骑绝尘而去。
斗转星移,再见时,白玉堂已是名动江湖的白五爷,陷空的五当家。白家父母得知此消息,皆是满心欢喜,这也正应了白家老爷的那句话:“金堂为守城之君,而玉堂为拓疆之帅。”五年后的白玉堂稚气已退,举手投足间尽显大家风范,用蒋平的话说,“五弟什么都好,就是话太少了。”
白玉堂行事,素来不忌世俗。这一点,徐庆深有体会,他是白玉堂的三哥,人长得虽粗糙些,却是非常孝顺且善良之人,初遇时,徐老三为了给病中老娘买只鸡吃,在身无分文之下,无奈给倚云楼的老掌柜做了半月工,才拿得十几个子儿给老娘去买鸡。
谁曾料到,刚到鸡市,就被偷儿给偷了,徐老三一怒之下,扭住那偷儿便不撒手,结果偷儿哭得稀里哗啦。
徐老三也愣了,一问,才知道,偷儿还是个孩子,家里老爹病已多时,却苦于无钱抓药,才不得以偷了他的钱,打算买点药给老爹治病。老三想,人家爹都快死了,自个儿老娘只是得了风寒,相比之下,救命比吃鸡来得重要,于是放了那偷儿,把身上仅有的几个子都给了他。
这一切被倚云楼的老掌柜看在眼里,感慨之余,便命小二把炖好的上品地黄鸡给徐庆老娘送了去。刚巧,那日白玉堂在自家楼里喝酒,听跑堂伙计说了这事,心中微动,世下这般光景,竟然还有如此纯善之人,该做兄弟。
二话不说,白玉堂让伙计把徐庆和他老娘一并请来,当着徐庆老娘的面,与徐老三拜了把子,且差人把徐庆老娘送到陷空岛颐养天年。
正好倚云楼的老掌柜年纪大了,白玉堂索性做了主,让徐老三到倚云楼当二掌柜,以后好接老掌柜的班。
徐老三心里可谓是惊涛骇浪,他未曾想过白玉堂贵公子模样的人会与自己结拜,不但给了自己碗饭,老娘还能安享晚福。倚云楼的伙计至今都记得,徐三爷那张大嘴的半天没合上,一个七尺男儿眼里竟然闪着泪花,感动加激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