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辰宴上」
玱玹含着笑意大步流星地朝着水中亭走去。
本想送小夭一份惊喜，见到的却是意料之外的身影。
“小夭。”
玱玹敛起笑意，走进亭中。
小夭猛得回神，也不知自己盯着人家看了多久，一瞬间有些懊恼的羞涩。
“小夭。”
玱玹再近几步，刚好在涂山璟身侧停住。
"玱玹殿下。"涂山璟行礼。
玱玹点头示意，看不清情绪："这是？"虽是开口，目光却是望着小夭。
"宴席就要开始了。"小夭回神连忙缓解尴尬："还请涂山公子快快入座吧。"
涂山璟略一颔首，对着二人行礼，余光微微打量仓玹，而后转身离开。
等人走出视线，玱玹不咸不淡地开口："涂山璟。"
"玱玹。"小夭无奈地拍拍哥哥肩膀："这可莫要怪我，实在是你送花灯的时机太巧。"
玱玹未再说什么，而是抬手递向小夭："走吧，去宴席。"
小夭笑笑，回应地握住玱玹的手。
大荒各氏族子弟前来，皓翎王自是以礼相待，于宴席中央落座。
"此乃小女生辰，大家不必拘礼。"皓翎王举杯："各位远道而来，可以在皓翎多玩耍些时日。"
扭头对着小夭笑笑："我这女儿略是顽皮，平日里最怕无聊。"
"你们年龄相仿，想必也能玩到一处。"
小夭笑着举杯："父王既说我顽皮，那我可要闹得父王不胜烦扰才好！"
皓翎王宠爱有加，只是笑着摇头："你啊…"
"刚才有帷幔看不真切…"赤水丰隆小声地和辰荣馨悦赞叹道："这皓翎王姬当真绝色，倾国倾城。"
馨悦揶揄自己傻乎乎的哥哥："用不用我接近王姬…然后替你牵线搭桥？"
"哼。王姬身份自然尊贵…"赤水丰隆天之骄子："但大荒之内各家世子，论起才貌家世，又有几人能与我相较。"
馨悦歪头一笑："我觉得璟哥哥可比你强多了。"
"你！"赤水丰隆却也不恼："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何况我觉得未必。"
"璟的名气遍布大荒，各世家女子可谓趋之若鹜。但我看璟并未将儿女之事放在心上。"
"此次前来皓翎，也是为了…"
话说到一半，忽而意识到场合不对，硬生生地咽掉了后半句话。
"赤水公子。"
皓翎王出声打断了兄妹二人的窃窃私语："听闻赤水公子少年英雄，武艺高绝，不知今日可否有幸一见。"
赤水丰隆起身："自是可以。今日王姬生辰，我愿以武助兴。只是大殿之上不得舞剑…"
似是想到什么，赤水丰隆转身看向涂山璟。
"璟。"
"不知可否以琴声相奏，我愿为皓翎王和王姬殿下献武。"
"青丘公子的琴，赤水公子的武，此情此景可谓双绝啊。"
殿上众人纷纷赞扬。
闻言涂山璟起身，略微无奈地向赤水丰隆笑笑，而后拱手道："献丑。"
小夭端坐着没说话，思绪却已经飘了很远。
她曾是见过涂山璟的琴的。
一把玉琴，仿若高山雪，虽有寒意但在青丘公子手中又沾染几分温润。
当年涂山璟以琴为武器为自己挡下杀招，匆匆一眼便让人难以忘怀。
以琴为刃。
能驾驭这般武器…也可由此窥见青丘公子品性之一二。
正出神，涂山璟已于琴桌前落座。
却是一把普通木琴。
琴音渐起。
众人纷纷赞叹涂山公子的琴音和赤水公子的武艺。
小夭却是觉得没趣。
心里暗暗想着，若是人们见到涂山璟的那把玉琴，挥之成刃，气势逼人，会不会后悔只让青丘公子奏琴取乐。
目光不自觉地停留在涂山璟的身上。
小夭托着下巴，完全忽视了赤水丰隆，细细探究着涂山璟的一举一动。
风雅，淡然，举止投足间都是谦谦君子模样。
能以玉琴为刃，他又怎会只是众人能看见的表象。
小夭看不懂这人。
涂山璟看似没有野心，却并不像是与世无争。
若论野心，又似乎并非像仓玹那般执着权利王位。
这宴席上的众人，人人都有目的。
有的为名，
有的为家族利益，
有的是想为自己谋得一个好姻缘。
可涂山璟都不像。
君子若水，上善无争。
怔怔出神间，涂山璟似是有所感应，琴音未断，他却忽然抬眸，直直撞入小夭眼中。
扑通，扑通。
耳边是谁的心跳声。
小夭怔愣片刻才恍然发现是自己。
四目相对，想逃却被对方的目光紧紧锁住。
小夭只觉得自己脸颊发热，心跳如雷。
而对方却并未放过小夭，眼神留在小夭身上，直到结束最后一个琴音。
殿内掌声四起。
众人无不惊叹公子双绝，小夭却在欢呼声中躲着偷偷拭上脸颊的红热。
"兴致既起，来人准备些烟火，为我女儿庆贺生辰。"
"大家稍后可移步至庭中，赏月景看烟火。"
皓翎王牵起小夭的手，压低声音："父王有些话想说，你随我来。"
夜风轻拂，皓月当空。
小夭扶着栏杆站在水池边上吹风，将心绪吹散。
皓翎王并不打扰年轻人的雅兴，已经回宫。
只是走前特意留住她，在四下无人里，叹息着牵起女儿的手。
皓翎王问她，可曾想过一生一世一双人。
小夭没有直面回答，反是说世间女子谁人不想。
皓翎王摩挲着小夭的手，语重心长。
"我知你与玱玹青梅竹马，自是感情颇深。"
"玱玹确实不错…"
"可他是个好哥哥，或许也能成为一个好的君王，但未必会是好的夫君，好的归宿。"
"小夭，我知道因往事牵绊，你们彼此依靠，更是有着共同的目标。"
"可作为一个父亲，我希望你的目光不要只停留在玱玹一人身上。"
"不只是我，我想你母亲更希望，你能寻一人，相守一生，幸福一生。"
"此次生辰宴，你和玱玹的计划父王不插手，但我的确也有为你择婿的意思。"
"父王不会逼你，但希望你能想想清楚。"
从未料到父王竟是真有择婿的心思，小夭一时心乱。
这么多年，她一直坚定地相信，她会嫁给仓玹。
可今日父王的话，却让她迟疑了。
倘若玱玹真的走上帝王之路，那么她还会是玱玹的唯一选择么？
脑海里不由得想到西炎王。
因为帝王之位，任由妻妾的孩子争权夺利，间接导致玱玹父亲去世。
又想到自己的父亲皓翎王。
母亲战死后，他便找了一位与母亲容貌及其相似的女子为伴，他们生下阿念，一家三口虽是和美，却也无时无刻不在悼念亡妻。
这便是帝王么？
可即便是寻常男子不也是三妻四妾。
小夭转念一想。
可见，这天下的男人并没什么区别。
一生一世一双人，不过是痴情女子的幻想。
何况自己身份贵为王姬，婚事并非只随自己心意，而事关家国大事。
寻不到一生一世一双人，能够彼此利益相伴相濡以沫也算得上是人间佳偶。
浅笑着摇摇头，小夭向着烟火绚烂之处走去。
命运无常，自己又何必囿于方寸之间自寻烦恼。
婚姻大事，还是交给月下仙人去愁为好。
未行几步，却在一株花树下看到意外的身影。
涂山璟于月下负手而立，似乎是在独自赏花，又好似在等什么人。
心隐隐动了一下，小夭忽视掉径直走上前去。
“涂山公子怎么独自在这？”
涂山璟回神，看到皓翎王姬拱手行礼。
“本是想找丰隆喝酒…”涂山璟摇摇手中的酒壶，意味不明：“不过我见他已有人共饮，自是不便打扰。”
有人？
顺着涂山璟示意的方向望去，果然是玱玹。
看来哥哥已经主动去接近赤水丰隆了。
"涂山公子拿的是什么酒？"
小夭岔开话题。
"青梅酒。"
"涂山家有独酿的秘方，此次生辰贺礼中也送了些给王姬殿下。"
"既有缘，不如请我尝尝？"小夭歪头："留青丘公子独饮，反倒显得我们待客不周了。"
"王姬言重，请。"涂山璟欣然应约。
"嗯。这青梅酒味道不错。"
小夭和涂山璟在池边一方石桌处落座，就着落花和明月饮酒。
涂山璟一饮而尽，捏着酒杯，犹豫一瞬选择开口："见到如今的王姬殿下，我很庆幸。"
"何意？"小夭明知故问。
涂山璟回道："只是觉得年少时做对了一件事。"
"你是不是很擅长揣着明白装糊涂？"小夭有些不悦。
涂山璟沉默一瞬。
"我只是答应过一人，我们未曾相识。"
"我以为，她可能不愿提起往事。"
小夭饮一杯酒："说的你好似多么重诺。"
"我在意的从不是什么往事，而是现在。"
小夭直视涂山璟："眼下四处寂静，无人经过，你就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涂山璟怔然，而后低头自嘲的笑笑。
"王姬会有如此想法，也属正常。"
"这世间本就没有无缘无故。"
涂山璟一顿。
"涂山璟此生有一愿，愿中原氏族亲眷能够平安和乐，愿大荒各族能早日一统，不再受战乱之苦。"
听到涂山璟的话，小夭愣住。
本以为不过用些利益作为交换，却未曾想到涂山璟开口竟是天下。
"你要天下？"
小夭目光耸立，气势渐起："我竟不知青丘公子还有这般志向。"
涂山璟却摇头打断小夭。
"青丘不过小小氏族，璟并无远大志向，想做的无非是择一明主，寻求庇佑而已。"
小夭把玩着手中酒杯。
"我们并不相熟，这些话，涂山公子不该对我讲。"
"无妨。"
涂山璟浅笑："我本就是故意在等王姬，这些话也自然是要对王姬说的。"
"何意？"
"王姬殿下当真不知我何意？"
小夭抖抖衣袖，故作不知："既想让别人知晓，那就说清楚些，本王姬可不耐烦猜来猜去。"
涂山璟目光一滞而后端正语气。
"中原各族盘根错节互为姻亲。"
"西炎五王权势正胜，却并不耐烦中原各族，有朝一日恐生事端。"
"西炎朝堂已成一家独大，我们中原自然要寻些办法。"
"既然已成死局之势，那么我们不妨看看这棋盘之外的棋子。"
"而玱玹殿下，就在这棋局之外。"
小夭双手抱臂。
"既如此，你为何不去见玱玹，反倒与我说这些。"
"棋局之外若有棋子想要入局，必有执棋之人。"
"恕璟直言。"
"王姬殿下既是皓翎王姬，又是西炎王孙，是最好的执棋人。"
小夭轻笑一声。
"照你的说法，这天下岂不是该由我争一争？"
"我若做了王，就将你们各个氏族的男人都招进后宫，让我也享受下后宫三千的快乐。"
涂山璟忍不住笑意："你若想，也未尝不可一试。"
"自古便有神女救世，倘若王姬殿下有此宏志，璟自愿追随。"
小夭忍不住扬起嘴角，而后掩饰轻咳一声，正经道："所以，这就是你不找玱玹的原因。"
"这局棋，我早已是局中人。"
"而世人皆知哥哥自小与我相依为命，他极疼我。"
"倘若刚才你这番话和玱玹说，他不会同意的。"
"反之，我定会同意。"
小夭叹息一声："青丘公子百闻不如一见，果真不凡。"
"赤水丰隆那边，你们是不是已经说好？"
"王姬的生辰宴非同一般，我们自是商量好对策才敢前来。"
"所以…赤水丰隆成了玱玹那边的人。"
"而你，涂山璟，就算是我的人喽。"
大概是小夭言语间用词疏漏，涂山璟明显愣了一下。
而后轻咳一声回应道："于玱玹殿下而言，涂山一族置身事外，保持中立。"
"天下之争步履维艰，一着不慎满盘皆输。我们中原氏族也要留有一丝余地，故赤水氏在明，其余各族在暗。"
"若有朝一日，玱玹殿下能与西炎五王相抗衡，中原各族就会成为玱玹殿下最大的助力。"
"玱玹，一定会走到那一天。"
小夭一字一句："有我在，他不会输。"
一束烟火于天空绽放，洒下星火璀璨。
"父王命人安排的烟花开始了。"
小夭执起酒杯，在漫天烟花中对着涂山璟："今日之事，你知我知。"
"好。"涂山璟点头。
"虽无凭据，但君子重诺。我皓翎玖瑶对这皓月当空起誓，漫天烟火为证，自不辜负涂山公子一片诚心。"
闻言涂山璟抬手，酒杯相碰。
"以月为凭，涂山璟当竭尽全力，不负殿下。"
杯酒尽饮。
两人对月起誓，一言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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