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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倦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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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就过了日出的时间,日光却照不透厚厚的积云,只从边缘发出白光。冷风吹着薄雪,带来了淡淡的血腥气,四九七拨弄着碳火,从中飞出了几片还未完全烧完的灰烬。

清如许推门进来,带来的冷风吹得碳火上的火焰跳跃了几下,他的指间有血,里面有着极其熟悉的味道。该怎么称呼他呢,四九七想着,父君,烛游君主,还是……殿下。

他几乎从未思考过这个问题,他也曾和三四一对坐,看着对方眼底的孤独,他们是极其相似的人,拥有几乎一模一样的灵魂,在千百年里孤寂的时光,几乎将人折磨致死的孤独。三四一称呼他为父君,他有这个资格,他是他亲手创造出的,被视为孩子一样的另一个自己。而,四九七呢,他只不过是他曾经的一块碎片,拥有了他的一些能力,在真正的他面前是显得如此劣质的赝品。

他也有过一个名字,但在知晓自己真正的身份后就抛弃掉了,他几乎是一个独立的个体,但也只是,几乎。

“高高在上的君主的血也是红色的,上古的人好像跟现在的人没什么不一样。”清如许含笑看着他,擦掉了指间沾的那一点血。

只烧了一半的纸灰像白蛾,落在清如许的衣摆上,四九七没说话,只是起身关上了门。血的腥气还是透过一些缝隙流了进来,他讨厌这种味道,那种感觉深深印刻在他的灵魂里,时时刻刻都在提醒他,他在窃取别人的人生。这种深刻的法则几乎压的他喘不过气,他没办法去反驳,也没办法接受,他到底是什么东西,谁也说不清。

四九七几乎没办法不去恨,可他能去恨些什么,三四一有自己的名字,有子夏对他的期盼,有南雀这样忠于他的挚友,而他什么都没有。去恨子夏么,他毫不在乎这世间对他多出几分恨意,也不会注意到他这个拙劣模仿着他人生的赝品,他本就是高高在上的天神。

“我看着那把短刃插进了他的胸口,”清如许伸手去拿小炉上烘烤着的栗子,烤得发黑的外壳在他手上留下浓重的黑色,他剥着栗壳,嘴上又自顾地说着。“我以为他也会死,就像我的父神一样。”

四九七知道他只是想说些话,但这种时候还是需要有个人来把话续上,他淡淡嗯了一声。

“所以?”

“如果我杀了他,你会开心么?”清如许把剥好的栗子放在他的掌心,上面还带有碳火的温热,“你应该是恨他的吧,如果我把刀插进他的胸口,你应该是开心的吧。”

四九七皱眉,没作回答,他摸不清他问这个问题的想法,如果他回答会,清如许会把刀插进子夏的心口,他从来都是和子夏一样的疯子。

清如许看着四九七与三四一相似的眉眼,与三四一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他其实不怎么关注三四一,与他之间也没有多少交流。

他死在今天,一个下着雪的日子,和他们的第一次见面一样。

他的父神带着幼小的孩子归来,他垂眼看着他,他也微微仰着头看他。明明处于低势的是他,眸子里却带着上位者的肃杀,清如许慢慢蹲下身,和他平视。

“我叫清如许。”

“我知道。”不似一般孩童的稚嫩,他沉稳冷静。

他突然觉得无趣,没来由的,他不讨厌这个孩子,也并不想亲近。而孩子也只是礼貌地点了点头,绕开了他。

清如许看着飘到自己身上的雪,侧头去看那个孩子,他只是安静的走着,身上没有半分飘雪。

清如许不是长子也不是幼子,在家里众多孩子里,他的位置不上不下,得不了一点多余的关注。再次见他是在一月的晨醒中,他照例跪在后头的软垫上,低着头,听不太清前面的声音,也没必要听清,这里没有任何东西是会属于他的。

“屺枳”是那个孩子的声音,清如许垂着眼,抚平衣摆上的褶皱,一个他曾经在父神笔下看过的名字。

他曾偷偷跑去几乎被所有人默认为禁地的天阁,不似传说中的残肢断臂,魔物遍地,意外地安静。

亭台楼阁,湖中小亭,唯有中间有一巨大的法阵,周围立有十二根柱子,柱体镌刻着符文。周围散落着数百长剑短刀,却不见半点血气,法阵周围有数道深刻的剑痕。

再往后走有一宫殿,上面挂着的牌匾破碎掉了,不太看得清上面的字。清如许在殿中看见了一幅画像,画中的人躺在地上,闭着眼睛,心口插着短刃,血染红了他的白衣。

与那个孩子的容貌相差无几,角落写着两个名字,子夏,屺枳。

屺枳两个字被涂改过,一开始他并不知道那两个字是什么,直到他在父神那再次看到这幅画,被涂改处的旁边已经被重新提上字,“屺枳”一个不知是谁的名字。

清如许看着台上的孩子,又想到了天阁宫殿里的画像,那么相似,可他不认为是同一个人。不只是神情上的不同,这个孩子太过凌厉,年少轻狂的少年,多么好啊。

再往后,他去了人间界,说是静待修养,不过是另一种手段的驱逐,为了什么呢,他不清楚。他不在乎那帮兄弟所挣的东西,也并非不在乎,而是清楚知道自己没那个资格。

那孩子长得极快,不过短短几年就长成了少年模样,只是依然凌厉,不懂得收敛锋芒。清如许在望月阁和他见了第三面,这是一位人间帝王为他的妃子建造的,并不多么雕梁画栋,金碧辉煌——建在湖边,风将垂下的白帘扬起,像是位刚刚长成的少女。

具体谈了些什么,他不记得了,他不在乎他的目的,就像不在乎自己的命一样,只要他的那些兄弟想要,随时可以来拿。

他带来了四九七,一个极负胜名的剑客,一个和他长相相似的……同类。

看着在风里翻滚的白帘,那个时候自己在想什么。

是,孤独。

传说那位妃子惊才艳艳,无所不知,世间绝无仅有的可人,曾经的太子,现在的皇帝,爱上了她。

与她轰轰烈烈爱过一场。

皇帝爱她,怕她。

他忌惮于她的才能,将她困在深宫,可她又是那样独特的人,皇宫困不住她。皇帝杀了她,她死了,又开始装成一副用情至深,迫不得已的模样。

望月阁,就像那个清丽婉约的少女。

往前一步即是深渊。

那位妃子的一生都困在孤独里,她是这个时代独特的人,无人能够达到她的思想,她苦于这个时代。

她爱过皇帝,她爱的只是那个一起在京城大雪下看花的少年,爱的是一起策马于草原之上的少年,爱的是在夏日一同去湖中摘莲子的少年。

不是皇宫里留恋在不同女人床榻之上的皇帝,不是在皇宫里领着不同人在御花园赏花的皇帝,不是会因为她的才能而杀了他的皇帝。

她必须死在这个朝代,这样的时代容不下她。

同样,无论是三四一,亦或四九七,他们同样的孤独。

他们是独特的,也是同样的,他们都来源于他们创造者的一部分,他们苦于自己的思想,但又无法抗拒属于创造者的部分。

他们困在自己的思想,又困在独立这个命题里。

清如许也是孤独的,不同于他们因为特别而延伸出的孤独,他的孤独是来源于被忽视的痛苦。

他仰望着他的父神,可他并非是那个突出的,所以他泯灭在众多孩子里。

当他的父神真正死去的时候,几乎将他淹没的快感贯彻全身,紧随而来的是汹涌但不致命的痛。

他几乎是恨他的父神,深刻的恨和渴望关注他的目光是不冲突的。就像他幻想过把刀剑插进父神的心脏,他也曾幻想父神对他的关注和褒奖。

所以当他第一次见到三四一的时候,会觉得没来由的无趣,他是如此突出和特别,无人能理解他的思想和孤独。

他们所渴求的,没有人能给他们。

“东绎安络。”清如许突然叫他的名字,四九七猛然抬眼与他对视,不同于三四一的凌厉,他更为清冷些,一个是可以拔刀相对的少年君主,一个是持剑斩月的江湖剑客。

“你该去恨你的父神,这样你才有希望活下去,就像我一样。”清如许的眼眸下尽是汹涌的恨意,他又想到了自己的父神,又不免得想到自己所被忽略的人生。“如果我有那个机会,我真的会杀了他。你也应该拿起手上的剑,去杀了你的父神。”

四九七与他对视着,久久没有回答,看着他的恨意慢慢消退下去。他当然会恨,但他又不知道该恨些什么,自己的人生似乎是无意义的。

东绎安络的人生是丰满潇洒的,是声名远扬被誉为褚似之下的第一剑客,他是意气风发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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