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夏将心理咨询的视线从沈耀转向了赵晴晴,因为这个女孩,比起沈耀更加尖锐不好惹,随时随地都在亮爪子。
沈耀好歹还装一下,还顾着对待老师的礼貌与克制。
赵晴晴一点也不装,叛逆得激起桑夏的征服欲。
说实话,第二次被叫去接受心理咨询,为了避免被桑夏纠缠,赵晴晴收敛许多,她没办法逼迫自己顺着桑夏,所以最可靠的方式就是保持沉默。
于是,她拿了套卷子,桑夏循循善诱引导她诉说自己的家庭,赵晴晴一脸情动道,“桑老师,我们物理老师今天留了两张卷子,我还有道大题没做,您先等我做完好吗?”
她这道题解了一个小时。
沈耀在门外等她,赵晴晴无奈又歉意地朝桑夏微笑,表示司机在校外等候,不想耽误别人工作。她将卷子塞进书包,在拧门的瞬间,笑容垮了下来。
“她可真难缠。”赵晴晴叹息,自然地接过沈耀递来的奶茶。
二人并肩从教学楼出来,阳光正好,照得人心暖暖,马上要入夏了,离高考还有两个月,赵晴晴眯起眼,忍不住喟叹,快要逃出生天了,再忍忍,再忍忍就好。
“沈耀,她删掉你的视频了没?”
“删掉了。”沈耀摩挲着散发寒气的奶茶,指尖冰凉,不再说话,他这些天为了让桑夏删掉那条视频,装作被治愈的样子,去发传单、在解压室发泄……
其实压根没觉得有什么用。
他和赵晴晴一起看过那么多次心理医生,什么样的招数没见过。
桑夏的办法,太小儿科了。
她不会真的以为,几次自以为是的心理作业,三言两语的关怀,就能救赎的了深陷泥沼的他吧?
在不变动他心理疾病根源的家庭和社会条件的前提下,一切的外力干涉,自以为的关心、付出与拯救都不过是隔靴搔痒、扬汤止沸。
是遮蔽了本质的无能与软弱。
有本事,就来助他扳倒他父亲的家长权威,就来帮他复归他母亲的良心与关怀。
这才算剔骨剜疮,才算根本之策。
人要是精神贫瘠与软弱只寄托于外人的拯救,渴望被认可,即便对方如此显然地不在意,放纵自己在等待和向外的寄托中渐渐失去反抗的勇气。
那他根本不具备摆脱现实困境的能力。
“那就好,我终于不用再拖着她了,”赵晴晴的话像一双温柔的手拨开迷雾将沈耀拉回现实,“下次心理咨询,我就卖惨,假装就被救了。有救赎瘾的人可真麻烦。”
少女明亮的眼睛并未看向沈耀,正如她从未目的鲜明地想过要救赎他一样。
赵家和沈家的车是彼此间隔着来接沈耀和赵晴晴放学回家,两人都习惯低调,车子停放的地方离校门口有段距离,需要他们走过去。
鸣龙实验校外很热闹,两侧遍布文具店与教材书店,往前走就是鳞次栉比的小吃摊,沈耀从小被富养长大,饮食都是阿姨按照营养比例精心搭配好的,是捧在云端长大的人,连脚上的鞋子都是LV的,浑身上下都是名牌。
他从不吃地摊,但家境相差无几的赵晴晴却喜欢,她捧着一碗冰粉吃得津津有味。
没有向沈耀分享的打算。
“沈耀,你最近总是盯着成绩看,是在准备控分吗?”
一向冷漠疏离、事事无谓的沈大公子,忽然很想笑,你看,她又知道。
她什么都知道,所以他也只好坦白。
“对。”
沈耀忍不到高考结束后了,以前他觉得这层窗户纸不该捅破,至少该留点余地和体面,可是现在窗户纸变成遮羞布,半掉不掉,晃来晃去,他真的觉得有些碍眼。
父亲蛮力地拽,母亲一味地补。
既然某些人不要脸,自己又为什么要留脸面给他?
“打算摊开讲明白?”赵晴晴又问。
“对,打算当面说。”
“什么时候。”
“三模结束后的第一次周考,我爸生日宴。”
很疯狂,沈耀知道,他见赵晴晴沉默,其实有些不大高兴,虽然他一定会做,但还是……想要人支持一下。
他们走到赵家的车前,赵晴晴吃完了冰粉,把塑料袋递给沈耀,沈耀自然地找最近的垃圾桶扔掉,她回头小声说——
“记得搜集你爸出轨的证据,多备份几次,万一打官司,用的到。被你爸扫地出门,就来找我和我外婆,我外婆家的密码你知道。”
“还有,”她语气一顿,目光无比认真,“你爸的生日宴,我会叫我爸带上我,到时候情况不好,我带你溜出去。”
傍晚的风裹挟着夏日将至的热气,轻抚少年渐长的发梢,磨在前额,有些痒。
是的,她从来没有想过要救赎他。
可这么多人里,只有她真正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