沛霖离开已十日有余，至今音讯全无。
父亲看出我的心事。
他告诉我，沛霖日后会是于家的少帅，身份今时不同往日。
叶家与于家分别是南北的主要势力，不属于同盟。
如今局势紧张，指不定哪天就会打起来。
不如趁这次，断了念想。
我不敢将在上海滩发生的事告诉父亲。嘴上附和着，可在心里，我始终相信，沛霖不会弃我不顾的。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一个月过去了。
我心中的那份信心，越来越没有底气。
这天吃过晚饭后，我便早早回房睡觉。
睡到半夜的时候，隐隐约约感觉有个人坐在我床边。
我警惕的睁开眼，黑暗中看不见他的脸。
他在我叫出声之前，捂住了我的嘴。
“是我！”低沉又熟悉的声音传来。
“沛霖！”我又惊有喜，下一秒便扑进他的怀里。他的外套上带着浓重的露气，寒凉寒凉的，夹杂着属于他独特的气息。
他紧紧搂着我，亲吻着我的额头，一遍又一遍。
“你怎么进来的？”我问他。
“翻墙进来的。”轻描淡写五个字。
“你不要命了？被我父亲发现，非一枪崩了你不可！”我小声惊呼。
“我好想你，想的快发疯！”他在我耳边呢喃着。
我委屈极了，眼泪不自觉就流了出来。
一只手握成拳头，不痛不痒的锤在他胸口，责备又撒娇的问他，“你骗人！真的想我，怎么到现在才来！”
“我一回去，父亲便派我去了北平执行任务。我今天才回到永安，复完命就立刻来找你了。”他解释道，满眼的心疼和愧疚，“对不起，让你等了那么久。”
“你都瘦了。”我温热的双手轻轻抚摸着他冰冷又消瘦的脸颊，“身上这么冷，怎么…”
未说出口的话被他全数堵回口中。
沛霖带着深深的思念吻上来，极致缠绵。
我热情的回应他，无尽的思念早已让我忘记矜持。
我紧紧抱着他的双手无意间抚摸到他后背凸起的伤疤。
“还疼吗？”我不知道伤疤的由来，却心疼的眼含泪水。
他摇摇头，再次亲吻上来。
天还没亮，沛霖就要走。
他坐在床沿上穿衣服的时候，我在后面紧紧抱住他，把脸贴在他宽厚的后背上。
“我过几日再来看你。你给我一点时间，我一定会说服父亲，让我娶你的！”
“嗯！我等你！”
我明白，他的身份和以前不一样了。
他的婚姻也不再是他点个头就能决定的事。
但是，我始终相信，他给我的承诺。一定会做到。
沛霖过些时日，便会来看我。
从永安城到江宁城，是有些路程的。
他每次都是踏着月色来，偷偷的潜入我的卧房。
天未亮之前，就离开。
我们彻夜缠绵。
我没有再问过他，提亲的事。我知道他的难处，只是默默地等待着。
时间就这样过了大半年，冬去春来，春暖花开。
在秋天的时候，父亲说，有人来向叶家提亲。
我以为沛霖终于说服了他的父亲。
可我听见那个陌生的名字的时候，无限的失落，涌入心底。
父亲允下了这门亲事。
我极力反对，歇斯底里。父亲一眼便猜出我的心思。
我不明白一向纵容我的父亲，为什么在我的婚姻大事上，却不愿意妥协。
他告诉我，于司令已经为沛霖另外安排了亲事，他是不会来娶我的。
我不信，我始终不相信沛霖会娶别人。
他明明答应过我，会娶我。
带着怀疑和忐忑，我终于等来了与他见面的日子。
“你带我走吧，去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好不好？”我靠在他的胸膛里，满腹委屈。
“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嫁给别人的！”他安抚着我。
“可是父亲说，你与别人有了婚约！”我推开他，带着些怒气，在等他给我一个解释。
“我除了你，不会娶任何人。订婚只是权宜之计。”他与我解释道。
“什么意思？”我不解的问道。
于是，沛霖告诉了我关于他背上伤口的来源。
他的母亲，并不是于司令的正房太太。
他们母子在于家的日子并不好过。
最后他的母亲，郁郁而终。
于司令并没有因为沛霖失去母亲，而善待他。
相反，因为他有两个儿子了，所以并不在乎这个不是嫡出的儿子。
常常对他非打即骂，那些伤口，也都是于司令拿鞭子抽出来的。
最后，他被于太太从家里赶出来，在街头流浪了好久，直到遇到了我的父亲。
“可是老天有眼，那个老东西的两个儿子，一个病死，一个战死。他才想起还有我这么一个儿子！”沛霖的脸上，带着恨意和冷酷，那是我从来没有看见过的表情。
我没有想到，他的过去竟然如此悲惨。
“初儿～我这次回去，是为了给我母亲报仇的！等报完仇，我一定明媒正娶，给你一个名份！”他再次将我紧紧拥入怀中。
“那我的婚事怎么办？”我不想嫁给别人，可我又没有能力反抗。
“我会想办法的！”他向我保证道。
沛霖的眼睛是真诚的，真诚到我一次次的义无反顾的信任他。
很快就迎来我的大婚之日。
大婚前一晚，沛霖又翻墙来找我。
他比以往更疯狂，在我的身上留下许多只属于他的标记。
“初儿，你这辈子都只能是我的！”动情时，他呢喃着。
我已经意乱情迷，只能慌乱的点着头。
第二天，站在镜子前穿着洁白婚纱的我，
侧头看了一眼脖子上的红印，气焰嚣张的从领子里跑出来。
我索性盖上头纱，把自己遮的严严实实。
我一直在等着沛霖出现，等他来带我走。
终于，在教堂，当我站在神父面前的时候，那个我心心念念的男人出现了。
我掀开头纱，欣喜若狂得看向他。
可喜悦持续仅一秒钟，当我看见跟在他身后的中年男人穿着司令制服，带着属下，浩浩荡荡，将整座教堂围得水泄不通。
我开始意识到，有些不太对劲。
我望向沛霖，他与我对视，可他有些闪躲的眼神，却莫名的让我觉得不安。
于司令言之凿凿，说与我定亲的陈家，勾结日本人，证据确凿。
而我的父亲，在这个时候将我嫁过来，肯定也是同谋。
多方势力，趁着今日都前来讨伐。他们各自心怀鬼胎，想要借着这个机会除掉叶家，他日真的开战，也能少掉一个对手。
一时间，我父亲成了众矢之地，对方拿出来的桩桩件件的证据，都让他百口莫辩。
我相信我的父亲，他不会做出这样的事。
我跑到沛霖身边，请求他帮帮我父亲，给他一个自证的机会。
他将我护在怀里，一只大手遮住我的双眼，对我说了句，“听话。”
然后我就陷入一片黑暗。
紧接着一声枪响，原本嘈杂的教堂，瞬间鸦雀无声。
仅几秒钟的时间，大哥撕心裂肺的咒骂声响起，“于沛霖，你这个忘恩负义的狗东西，我跟你拼了。”
我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迫不及待掰开沛霖的手。
刺眼的光线，让我一下子不太适应。
待慢慢适应，我终于看清，我的父亲，胸口中枪，倒在血泊之中，奄奄一息。
大哥正被几个人按在地上。
我机械地转头，看了一眼沛霖手里握着的抢。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有想，只想去到父亲身边看看他，问问他，疼不疼。
刚想迈出步子，脚下却一软。
沛霖急忙扶住我，紧紧拉住我。我想去找我的父亲，可他死死拽着我。
这个人怎么那么讨厌，我用尽全身的力气，抓他，挠他，咬他，可他就是不松手。
我只是想看看我的父亲，他就快死了。
我只是想再摸摸他，再听他喊我一声名字。
我眼睁睁看着父亲的尸体被拖走，大哥也给他们押走。
我不能哭，一定不能在他们面前哭。我竭尽全力的忍着眼泪，浑身发抖。死死咬着下嘴唇，嘴里都弥散出了血腥味。
沛霖终于松开了我，失去他的支撑，我瞬间瘫软无力，跌坐在地上。
那个叫于司令的男人，慢悠悠的走到我跟前，像在打量一只猎物一样打量我。
然后掏出腰间的配枪指向我，黑洞洞的枪口对准我，可是一点都不觉得恐惧。
我抬起头，死死盯着他，眼神中充满戾气。
沛霖及时的挡在我跟前，我只能看见他的背影。
那是我拥抱了很多次熟悉的背影，可在此时此刻，我却觉得无比陌生。
“留不得！”于司令的声音低沉威严，不可抗拒。
“父亲，她是我的女人！”沛霖言简意赅，没有隐瞒我们之间的关系。
“你是我的儿子！于家的少帅，什么样的女人得不到？留她做甚？”说罢，他举起枪，继续瞄准我。
“父亲！”沛霖提高了嗓音，没有多做解释，只是“咚”得一声跪下来，死死护在我跟前！
于司令看着沛霖脸上手上，布满了我刚才留下的抓痕和牙齿印，渗出丝丝血迹。
“可是，你的女人好像不怎么听话！”他慢悠悠的说道，一副上位置的姿态，仿佛可以随意掌控着他人的生死。
“我会看好她的！”沛霖低着头，向他保证。
对方这才收起枪，看了沛霖一眼，又瞟了我一眼，然后便离开了。
我用尽全身的力气从地上爬起来，因为情绪太过激动整个人虚脱无力。踉踉跄跄朝门外走去。
沛霖过来搀扶我，我推开他，冲他摇摇手，“我…自己…可以！”
我挺了挺身子，努力让自己看上去体面一些。
我的骄傲和自尊不允许我在那些人面前太狼狈。
“送叶小姐去别苑。”沛霖命令他的属下。
我没有反抗，或者说，我无力反抗。
我清醒的意识到，从此时此刻开始，
我的命运已经不是我自己能决定的了。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