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展和成叙的婚事就办在一个月后,不算盛大却处处都见高展用心之深,望着成叙出门那一刻,侯爷心中百感交集,就连凌远也深受感触。
明明成叙平时也常外出,他这一走,侯爷还是觉得心里空落落的,总觉得像是丢了什么东西。凌远便又将去淮州的事提了提。
侯爷一听淮州两个字,眼神都亮了亮。
于是第二天,两人就踏上了去淮州的路。
淮州与扬州相隔不远,马车第二天下午就到了淮州地界,河堤之上,杨柳堆烟,帘幕无重数,游人三三两两,有人背负着行囊,与亲友垂泪相送。
侯爷从半掀开的帘子朝外看,只见漫天柳絮纷飞,似雪絮飘散,忍不住伸出手接住一片,碾了碾。
车子又行了一个多时辰,入了城后左拐右拐,来到一户宅院,侯爷下了马车,看到眼前的院子时不由一愣。
“阿远,你这是把整个淮洲城的花都搬进府了吗?”侯爷看着眼前这个望不到头的花园,问道。
桃李杏,迎春山茶白玉兰,白的粉的红的黄的,真真是春色满园。
“喜欢吗?”凌远牵着侯爷,慢慢往花园里走,“城外山上的花虽多,每日赏花的人也不少,人多嘈杂,我便让人在府里种上一片,也省的出门了。”
侯爷闻言笑了,“赶这么两天路,阿远就不想出去逛逛吗?”
“我还是头一次见人千里迢迢跑院子里赏花的呢。”
凌远拥住他,道:“齐儿想去便去。”说着,微微低头,正欲与侯爷亲吻,旁边院墙翻进来一个团子。
紧接着是一声尖锐的嘶喊:“啊!”
两人侧眸看去,院墙上冒出几颗小脑袋,触及他们的眼神又怯生生缩了回去。
底下的团子哎呦喊了几声,才用双手支撑着坐了起来,感受到落到自己身上的视线愣愣回头,看到树后站着的人,惊得一下子爬了起来,手脚并用地扒着墙,企图‘原路返回’,可惜太胖了,折腾半天还是站在原地。
团子紧张地低声呼喊同伴:“张清逸!”“李旁儿!”“王吟!”
喊了好半天,没听到熟悉的回应,反倒是听到了侯爷的声音:“你是在叫和你一起来的另外几个小朋友吗?”侯爷指了指侧门里远去的几个身影,“他们已经走了。”
凌远面无表情走了过来,冷冷扫了眼墙角。
小团子刚刚摔跤还没哭,这下却被吓得飙泪花,哭喊着叫娘亲,从侧门跑出去了。
人一走,凌远就又靠了过来,侯爷轻笑,“阿远如今也是王爷了,还欺负小孩儿,也不怕传出去被人笑话。”
凌远的吻又落了下来,“他们不敢。”
侯爷还欲再说什么,还未出口便被堵回喉咙,便不再言语。
春风阵阵,枝头花瓣簌簌,抖落一场花雨,落满情人肩头发上,情人低语,飞鸟低掠,似乎也怕扰了一园春色,未作停留。
二人来了淮州也与在扬州一般,除了第二天上街逛了逛,基本呆在府里,再美的花,看上一两天也就腻了,于是侯爷便摘了花瓣,让凌远做点心,两人呆在厨房,打打闹闹一天就过去了。
日子过的平静又舒适,转眼两个月过去,京城的来信越来越多,越来越频繁,侯爷大概猜到些什么,却也懒得过问,每日陪凌远下棋品茗,自在逍遥。
这天清晨,侯爷醒来,身侧的位置已经空了,起身穿衣洗漱,用完了早饭凌远才回来,眉头微蹙。
看到他手中握着的明黄卷轴,侯爷心下一紧,却听凌远道:“齐儿,北越军进犯北疆,边疆连失两城,皇上有令,命我去边疆领军作战。”
侯爷心下一紧,只觉得是情理之中。他离京后虽不主动过问朝中事,却也是有所耳闻。
凌恒与北越勾结一事宣帝死死压住,但难免不会泄露,边军将士凛然正气,凌恒过去显然不妥,可如今兵临城下,依照大楚先例,皇家必是要派人坐镇的,老大无心政事,老三又是另一个极端,若真让他在军中得了功绩,凌恒继位便就多了一份障碍,这兄弟二人无论谁都不是合适人选,便只剩下凌远了。
可凌远既然已经选择离京,便是不打算再插手了,如今宣帝却能请动他,从凌远最近时常早出晚归来看,侯爷知道他们二人必是达成了什么约定,双方各取所需,宣帝才能如此放心凌远赴边。
对于边疆,侯爷再清楚不过,边军元帅的名头有多好听,背后的责任与危机便有多大。但即便内心再不愿,不从皇命是死罪,何况圣旨已下,侯爷无可奈何。
“我陪你去。”
“不。”凌远轻抚他的脸庞,脸上尽是志在必得的笑意,把手中的卷轴递给侯爷,继续道:“从前都是我在家中等你,这次便换你来等我。”
侯爷展开圣旨,视线一扫,猛地怔住,只见上边赫然几个大字:许宁远候配齐王为妃.....
婚期便定在凌远凯旋归来之日。
“......啊远......”侯爷一脸不可置信,怔然望着凌远。
边军战事十万火急,两人正说着话,就有侍从过来催促。
凌远重重拥住侯爷,来不及多说,叮嘱:“齐儿,此去不知经年,替我照顾好自己。”
侯爷重重点头,泪水无声落下:“好,我等你回来。”
.
宣帝指望着凌远大败北越军,便将婚事由礼部与钦天监共同操办,凌远走后第十日,侯爷整顿好王府事宜,也启程回京。
抵达京城那日,边疆的战报随后也跟着抵达,短短月余,齐王便夺回两座失城,边军士气大振,消息不出半日便传遍京中各个角落,百姓无不赞颂齐王殿下英勇。
侯爷一一拜见府中长辈,正坐在书房,看齐王寄回的书信,唇边荡开一抹笑意。
信纸被葱白的手指放回桌面,侯爷又抬手打开一旁的木匣,一个木刻人偶躺在盒中,拿起来一看,人偶雕刻手法青涩,样貌也刻的与本人大相径庭,却刀刀刻出了书信中的那句“入骨相思”。
手指轻轻抚过木偶面庞,侯爷心头一阵暖流,又透着思念的酸楚。目光不由自主地看向北方,却被鳞次栉比的房屋阻断,只能堪堪落到远处的屋舍上。
心下思绪万千,树影摇曳落到桌面,侯爷提笔,千言万语,却只剩下一句:
阿远,你给我种的石榴树,要开花了。
——
院中的石榴花开、花盛,又至花榭,枝头点缀的果实落下,时光交迭,冬日的雪积满枝头,边军送来的信件在桌上积了厚厚一叠,一同送来的木偶也从起初的粗糙变得逐渐看得出样貌。
宁远候府处处挂满红绸,门外车水马龙,宾客络绎不绝,一派喜气洋洋。
侯爷坐在镜前,宫里派来的嬷嬷为其梳妆,恍惚间又想起从前在边疆,喜婆与自己梳妆时的情景,竟已是三年前。
嬷嬷束好发,从托盘取出喜帕为侯爷盖上,细细叮嘱,在王爷取下之前无论如何不能拿下,侯爷耐心听着,点头应下。
明明已经经历过一次,侯爷还是控制不住地紧张——天子赐婚、昭告天下,三媒六聘,今日过后,他们便真正是名正言顺的夫妻了。
嬷嬷交代完,正欲再说些什么,一阵喧闹声由远及近,是齐王带人来迎接王妃了。
房门被从里边打开,侯爷搭在腿上的双手不由自主紧了紧,下意识摒住了呼吸,耳边喧嚣渐渐失声,只看到一双红色锦鞋朝自己走近,在自己跟前站定,那个令他思念到极至的声音似从梦中飘来,“齐儿,我回来了。”
凌远看着床侧端坐的人儿,恍然如梦,缓缓向前递出右手,颤声道:“上一世太苦,我们重来可好?”
话音一落,久无人语,凌远心下越渐慌乱,伸出的手指微曲,颤声问:“齐儿……”剩下的字全被掌心中落下的手指打断。
只听侯爷一声轻笑,“好啊。上辈子太苦,我们重新来过。”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