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在街口分别,徐子方带着刘若环继续逛庙会,凌远带着侯爷走了另一条街。
一座酒楼阁间,凌轩靠坐在窗边,一手举杯一手摇扇,好不惬意。
陆柯源站在他身侧,负手眺望着远方,看到什么,稍稍偏头,“殿下恕罪,在下突然想起有事未办,先失陪片刻。”
“四弟,侯爷。”凌轩也看到了,没理他,朝楼下举了举杯子,“上来喝两杯?”
底下凌远附耳与旁边人说了几句,才朝他点点头,抬步进了酒楼。
“坐。”凌轩用下巴点了点旁边的位置,见陆柯源不动,抬手拽了一把,后者踉跄半步,还是就着他的力道坐下。
凌远进了门,先把侯爷安置好,才坐了下来。
“从前念书那会儿,不管为兄如何说破嘴皮,老四也不肯出来看看。”凌轩笑着调侃,“早就听城中百姓传四弟与侯爷关系匪浅,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陆柯源桌下的手拽了他一把,面上没什么表情。
侯爷笑笑,没说话,眼睛却看着弟弟逾矩的手,陆柯源连忙将手收回去。
凌远想说,那还得看是和谁出来不是,但这话不能说。拎起茶壶给他斟满,“皇兄说笑了,以前课业繁重,哪有空闲出宫。皇兄也不过叫过我两次而已。”
“你倒是记性好。是叫了你两次,你一次也没答应,知晓你不喜欢玩耍,后边就没再叫你了。”凌轩喝了口茶,接收到信号后不再调侃他们,视线扫了一圈底下熙熙攘攘的人群,“我才到不久,没来得及下去逛,今年的庙会似乎比从前要盛大许多,可有什么新鲜玩意儿?”
陆柯源吸了吸有些胀的肚子,默默看他胡说八道,明明大半个庙会都被他逛圆了,还是他自己走得累了,两人才来了这酒楼歇脚。
凌远哪里知道有什么好玩的,他一路上就知道盯着侯爷看了。
侯爷便替他回答:“旁边那条街上从南边来了家杂耍团,我们过来时围了好几层人,应该是挺有意思的。杂耍的摊子旁不远,有一家做北越糕点的,口感也不错,大殿下可以去尝尝。”
“北越的糕点?”凌轩说着,看向旁边的陆柯源,语气揶揄,“这个听着倒是新鲜。”
陆柯源暗暗吸了口气,站起身行了一礼,“劳两位殿下与兄长稍等片刻,在下这就去买。”说完逃似的出了门。
侯爷看着好笑:“底下人多杂乱,源儿怕是找不着,下官带他去吧。”就这一句话的功夫,就见自家弟弟已经到了街上,便起身跟了上去。
房门被关上,只剩下凌轩、凌远兄弟二人面面相觑。
凌轩自顾自喝着茶,还是凌远先开的口:“弟弟半年前送的信,皇兄考虑得怎么样了?”
上一世为了争那个位置牺牲了太多,如今他是一点兴趣也没有了,想要激流勇退也不是不可以,但还有一件事——他需要一道圣旨。
求宣帝是不可能的,便写了信与凌轩联手,两人各取所需,他扶持凌轩上位,凌轩只需要在继位后给他写道旨意。
不过一道虚无缥缈的圣旨,能不能实现还另说,却可以得到凌远这么大的助力,于凌轩而言可谓是一本万利。
就这么件小事,凌远完全想不出来有什么好犹豫的,如果换作老二,肯定早就答应了。
偏偏凌轩迟迟不给他答复。
可他也看不上老二。
“看了,但是不怎么样。”凌轩奇怪地看着他,“四弟是真的什么也不知道,还是装作不知道?”
凌远觉得莫名其妙,回望过去:“皇兄这是什么意思?”
“看来你是真不知道。”凌轩一看他这神情,就知道答案了。
他摇摇头,“别想了,争不过的。你、我、老二,在老三面前,压根没有胜算,一成也没有。”
“父皇早就写了遗旨,他日山陵崩,便由徐太师拿出旨意,拥老三为帝。”
“老三与北约勾结,如何能为君?!”凌远眉心直跳,虽说早就料到有这种可能,听到时还是觉得荒唐。
“那又怎么样?”凌轩还是一脸淡淡的,语气毫无波澜。
凌远厉声质问:“‘言行有道,心性有德,涵养大义,方可以治天下。’凌恒为一己之私不顾边界百姓安危,勾结敌国,出卖军情,因此惨死边疆者不可计数。”他一一细数凌恒所犯罪行,额角突突直跳,厉声道:“凌恒德行亏至此——”
凌轩晃了晃手里的茶水,打断道:“宣帝亲子不配登上皇位,你我尚且不是父皇亲生,就配了?”
耳边仿佛平地一声雷,震得凌远耳边有片刻失声,讷讷重复:“不是父皇亲生......”
“是啊,老四,哦不,该叫你禹王世子才对。”
“世子,你、我,还有老二,都不是父皇亲子。”
凌远想过很多种可能,却唯独没想过这一种,愣怔片刻才反应过来。
却又明明觉得情理之中,他木然道:“难怪。”
难怪宣帝对他们三人与对凌恒天壤之别。
难怪宣帝厌恶他至此,每每都想要他性命,传闻还在是皇子时宣帝与禹王就是死对头,而禹王的儿子还惦记着自己辛辛苦苦夺来的皇位,说不准早动杀心了罢。
“那你与老二,与宁王.......”
凌轩拿茶盏的手一顿,随即不在意地点点头,“是。”
凌远没话说了,他从前只觉得宣帝冷血无情,现如今看,是他误会了。
自古皇位之争那一个不是饮着兄弟骨血踩着尸山继位,但凡有所威胁,老少不留,宣帝倒好,把仇人的儿子放在身边,还一放就是三个,也不知道他夜里怎么睡得着觉。
凌远又问:“老二他,知道吗?”
“大概是不知道的吧,不然也不至于蠢到这种地步。”凌轩皱了皱眉,想起那日早朝老二借着自己的名义坑害老三,只觉得无语。
还好陛下没有追究,不然他还得想法子把人捞出来。
凌远还想再问些什么,侯爷推门进来,陆柯源拎着大包小包跟在后边。
侯爷手里捏着根糖人,烛光摇晃之间几点光斑打在他脸上,那样的美好,凌远眼前却兀地出现前世他在自己怀中了无声息时的模样。
这样的事情哪怕是再回忆起一遍,都能叫他痛彻心扉,凌远用力闭了闭眼睛,用力将这样的场景驱逐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