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天天过去，凌恒按时按点上下值，除却偶尔被圣上召进宫，旁人想见他一面都难。
他这边越是平静，侯爷越是担忧。
眼看着侯爷整天恹恹的，凌远顺道绕到东边张氏酒楼买了几个他喜欢的酒菜，拎着悠悠回府，还没进院子就听到一阵利刃破风声，稍稍加快步子，迈过院门就见侯爷一身劲装，正在院子里舞剑。
算起来回京已有快一年，侯爷平日里看看书写写字，他还是头一次见侯爷举起这把剑。便让睢阳去书房取琴，结果琴还没到，侯爷就收了剑，朝他这边过来。
凌远倒了杯温水给他，笑：“难得见你舞剑，还说与你和上一曲。看来今日是无缘了。”
“太久没练，生疏了。”侯爷略微尴尬，收剑入鞘，在他对面坐下，身体稍稍前倾方便他给自己擦汗，“等我练练，过几日再和阿远和曲。”
恰好睢阳取琴归来，侯爷接了琴，置在案上，手指拨动带起一阵弦音。他把琴往凌远那边推了推，“琴都取来了，阿远不妨弹奏一曲吧。”
“好。”凌远手指搭在琴弦，“想听什么？”
侯爷拆了包点心，他不懂琴，也没什么喜欢的曲子，乍一问就把他难倒了。脑海里兀地出现一段旋律，于是哼了一段。
凌远稍稍一愣，“这首曲子......齐儿在哪里听到的？”
这曲子，是前世他写给侯爷的，距离现在还有好几年时间。
若不是刚刚侯爷哼出来，他都快忘记了有这样一首曲子。
问完后又觉得多余，既然齐儿也如他一般，保留了前世的记忆，自然是听过他弹奏的。
“啊？”侯爷想了想，没什么印象，却也不深究，“记不清了。可能是在街边小巷里听到的吧。”
——
一日，宣帝于御书房内召见几个儿子，正商议着南方的涝灾，端坐在御桌后的皇帝突然就晕倒了。
凌远并几位皇子候在殿外，看似都一脸担忧，实则各自心中都在盘算。
宣帝正值盛年，平日里连个咳嗽发热都不曾有，何至于突然就晕倒了？
若是是中暑，光是圣上一人就用了整个大楚近三分之二的冰例，圣驾所到处无不凉爽，何来中暑一说。
若是气急攻心，方才商议时众皇子纷纷献计献策，且大楚物产富饶，受灾之处距离号称“大楚粮仓”的淮阳腹地不过几日车程，压根没有着急的必要。
既不是这也不是那，背后的原因可就耐人寻味了。
凌远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过在场几位皇兄，老大凌轩负手站在最前方，双手插袖，垂头敛目，老二凌萧月前才领了圣旨去了西南，眼下估摸着还在那边与土匪纠缠，老三凌恒眉头微皱，一副伤心欲绝的模样。
凌远默默收回视线，觉得再多看一眼都要信了他。在场的两位、连同不在场的那位，都有嫌疑。
眼下太子之位虚悬，夺嫡之争早已经斗过了不知多少轮。
老大不显不露，但背后有萧贵妃和萧家一脉撑腰，一直不愠不火；老二凌萧母妃早逝，却仰仗着一身军功，颇受武官拥戴；老三凌恒为宫妃所出却是最受皇帝喜爱的儿子，即便一无母家庇佑二也没有军功在身，依旧拥护者众多，是诸皇子中最被看好的。
而凌远，则是个微妙的存在，因他生来便被批上祸星之命，无论如何是不可能登上帝位的，但看宣帝近些年的举动，似乎隐有提携之意，却又迟迟没有多做表态，谁也猜不透圣意。
这样想着，太医院院首李院正从里边退了出来，几人不约而同向前一步，还没来得及问话，李院正便一个踉跄扑跪在地，跟在他后边的几位太医也跟着跪了一地。
凌轩脸色一沉，“李院正，父皇他......”
“大殿下，陛、陛下他......”李院正磕头请罪，颤声道：“有中毒的迹象，下官无能，未能探出这毒由来。”他双手交叠，头磕其上，“然这毒药性极烈，若十二个时辰内不服下解药......便、便是华佗再世也无济于事啊！”
凌恒俯身拽住他的衣襟，将人拎起，“什么叫做十二个时辰内不服解药就无济于事？！”
李院正早已被吓得虚汗淋漓，再被他一吼更是心慌，“三殿下恕罪！眼下关键还是查明毒源，配置解药——”
“若找到毒药，你多久能配出解药？”
“五......”李院正本想回说五个时辰，但触及对方冰凉的眼神连忙止住，转而道：“三个时辰。下官一定竭尽全力！”
凌恒把他扔回地上，叫来他的心腹宁溪，吩咐他去查宣帝近日接触过是所有人和物，宁溪领命退下，他转身就进了内殿。
后边两人相视一眼，跟上。
只见宣帝唇色微微乌青，虚弱地仰躺在龙塌上，凌恒坐在床边，替他掖好被子，侧身过去似乎擦了下眼睛，再转回身体时眼尾都在泛红。
凌远微微诧异，他看得出来真情流露和逢场作戏的差别。
难道真的不是他？
凌轩拍了拍凌恒的肩膀，聊表安慰。后者摇摇头，又看了宣帝一眼，“大皇兄、四弟，咱们出去说话。”
可出了内殿，三人分别落座，凌恒也没有开口。一直等到两个时辰后宁溪回来，手里拿着个手掌大小的木盒。
凌恒眼里仿佛有了光，声音里有微不可察的颤抖：“查到了？”
“是。”宁溪单膝跪下，打开盒子，里边躺着一个指节大小的类似墨条的东西，只打开片刻让凌恒看清，宁溪很快又将盒子合上，“但此物剧毒，不可近身。”
凌恒松了口气，宁溪将手里的盒子交给侍卫送去偏殿，李院正并太医院太医正在那边对着另外一半商讨解毒之方。
“查到什么了？”凌恒待他吩咐清楚才缓缓开口。
“下毒之人是御膳房的一个上了年纪的宫女，名唤陈巧菱。据说年轻时曾在陛下身前伺候，仗着自己颇有几分姿色，几次三番想要.......”宁溪突然顿住，想了想也没想到该用什么词，索性直接跳过，“很是使了些下作手段，陛下仁慈，最后也只是将其逐出御书房。”
“大约是受到了惊吓，从那以后她的脑子就出了问题，时而清醒时而糊涂，御膳房的嬷嬷见她可怜，就把她收到了御膳房打杂，看了几年病本来已经好的差不多，但最近不知发生了什么突然又开始犯病，逢人便说自己是玉泉宫的陈妃娘娘，不仅口出狂言，行事也颇为张狂，得罪了不少人，更有不怕事的，常常殴打于她。”
“这陈巧菱也是个记仇的，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毒药，全给下在御膳房的饭菜里，说要毒死这宫里所有人。”
“属下找到她时她正坐在院子里，眼神呆滞，颓唐得不似活人。属下捉拿她时也不反抗，甚至还向属下道谢，虽说莫名其妙，可属下总觉得，她好像很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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