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皇子府里，陆柯源还在凌轩床边守着，本来当天打算等人醒来就走，结果还没等醒来，凌轩就起了热。御医忙了一晚，凌轩不但没好，情况还恶化了，整个人烧得神志不清。
近侍章立候在一旁，眼底不知名的情绪翻涌着，默不作声，似是早已习惯了。
陆柯源看他一眼，视线又落回御医身上，隐隐觉出点不对劲来。
前年侯爷自请去戍守边疆，侯爷不让他跟着去，他一个人呆在京城无趣，想着战场刀剑无眼，便跟着郎中学习一二，两年下来，治疗基本的伤寒剑伤已不在话下。
府里人去请御医的空当，他给凌轩摸过脉象，隐隐有中毒的迹象，可这御医却似没发现一般，一个劲地给凌轩扎针，写退烧的方子，而章立也只是站在一边看着，从始至终没有问过一句凌轩的病情。
怪、太怪了。
要知道这章立可是大皇子自小的玩伴，主从二人关系向来亲近，可如今大皇子命悬一线，他为何这样淡然？
除非......陆柯源眸光一动，除非他知道大皇子一定不会有事。
一连几天，凌轩的状况一直不太好，发热又退热，反反复复的，凌轩昏昏沉沉，醒着的时间拢共没超过一个时辰。陆柯源虽急着回家见哥哥，大皇子府里危机四伏，他也不放心把凌远一个人留下，只好遣了个小厮回侯府报了声平安。
是夜夜半时分，凌轩又起了热。
章立默默拿着浸湿的布巾给他擦身，陆柯源斜倚着床架，垂眸敛目，谁也没提去找御医的事。
章立不厌其烦，耐心细致地给凌轩擦着，一遍又一遍。
陆柯源叹了声气，“这么擦也不是回事，我出去找大夫来给他看看。”
“二爷不必麻烦了。”章立声音微冷，把布巾放回盆里浸湿，拧干，叠好放到凌轩额头，“没用的。”
“不试试怎么知道？”陆柯源知道这背后事情肯定不简单，但还是问了一句。
“二爷怎知我没试过？”章立偏头看了他一眼，又说了一遍，“没用的。”
陆柯源不置可否，站直身体理了理衣袖，抬步出门，走出去没两步，胳膊被人抓住，他回头，疑惑道：“章大人还有事要交代？”
章立松开手，“这毒，是北越秘药，失传已久，寻常大夫治不了，二爷不必折腾了。”
“还真是中毒了。”陆柯源稍稍惊讶，隐怒道：“什么人做的？”
章立奇怪地看他一眼，“属下还以为二爷会问殿下中的什么毒。”
“既是秘药，问了也没用。”
章立苦笑，叹道：“属下确实不知道。查了这么多年，唯一能确定的就是这毒出自北越。”偏头看向床上昏睡中的人，“若是他猜的不错，大概是三殿下的手笔。”
陆柯源心口莫名一疼，说不上来是为什么，涩然道：“每次毒发，是什么症状？”
章立：“没有症状。”
“没有症状？”
“中毒者若是身强体壮，便毫无感觉，一旦受伤患病，便会加倍疼痛，也更难治愈。”
陆柯源默了默，凌轩身上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自眼前闪过，像是触碰到了什么按键，身上结了疤的伤口又开始作痛，尘封的记忆一股脑涌进脑海，仿佛又被当胸刺了一剑，他蹙眉抚上那道伤疤，忍不住想：那该得多疼......
见他又往外走，章立叫住他，“二爷这是要走？”急道：“殿下醒来要是见不到您，怕是要难过的。”
陆柯源一愣，“不是，我出去给他找个大夫，总不能就这样让他烧着。”
算着凌轩差不多该醒了，章立便道：“属下去吧，劳烦二爷帮忙看顾我家殿下。”
陆柯源也不和他抢，点了点头。帮凌轩换了块新布巾，又坐回床边，细细思索刚刚章立说的话。
章立没说实话，最起码不是全部的实话。
只怕事情远没有他说的这样简单。
兀自想了一会儿，一低头便见凌轩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睛，正盯着他看，眼神迷离，应是还没清醒。
似是怕吓到他，亦或是别的什么原因，陆柯源不觉放轻了声音，“感觉怎么样？伤口还疼吗？”
凌轩虚弱地笑了笑，轻声道：“这还是你第一次主动开口和我说话。”
陆柯源没听清，“什么？”俯下身去听他说，脸侧被印上一个略微滚烫的吻，一个沙哑又得意的声音在他耳边说：“真好。”
“最近每天晚上都能梦到你，真好。”
湿热的吐息喷在脸侧，陆柯源身体微僵，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人会对他产生这样深厚的感情，自知自己纨绔一个，若非沾了哥哥的光，怕是连个说话的朋友也交不到的。
记忆中似乎从未与这人有过交集，仅有的几次见面也连话都没说过，自己长相也算不得多俊美，总不会是一见钟情。唯有那日阴差阳错之下的肌肤之亲......
又仔仔细细回忆了一遍，似乎也只有那次了。
手指被人轻轻捏了捏，陆柯源回过神，就见凌远一脸控诉地看着自己。
“怎么了？”
凌轩撇撇嘴，颇有股小孩子闹脾气的意味，声细如蚊：“我想.......”
“什么？殿下想要什么？”陆柯源边说边又低头侧耳，猝不及防被一双手臂箍住，身体直直往下坠，怕碰到他身上的伤口，连忙伸出手撑在他身侧，借着手臂力量撑起来才没直接砸下去，稍稍拉开两人距离，叹了口气，“别闹，你身上还有伤。”
看着近在咫尺的人，凌轩心跳有些快，仗着这是自己的梦境，他视线轻轻落在心上人唇上，手指轻轻抚过那片唇，牵起一抹牵强笑意：“二爷心疼我？要是会疼就好了，你还是头一回这样关心我呢。”他摇摇头，似乎有些遗憾，“可这是我的梦境啊，梦里是不会疼的。”
陆柯源笑了，拿下唇边的手，“殿下喜欢疼？”
凌轩眨了下眼睛，“不喜欢。”
“闭眼睛。”陆柯源看了他一会儿，突然道。
病中的凌轩格外孩子气，也格外率真坦白，抿了抿嘴唇，“睡着就看不到你了。”
陆柯源轻轻笑了一声，抬手盖住他的双眼，低头吻上那苍白的唇。
一吻毕，陆柯源撑坐起来，却见凌轩还盯着自己的唇，看样子是还没亲够。头疼道：“没了。”凌轩失落地“哦”了一声，继续目光灼灼盯着他。
陆柯源视若无睹，抬手给他掖了掖被子，“离天亮还有好几个时辰，再睡一会儿吧。”
两人折腾这么一会儿，凌轩已经很疲惫了，即便千般不愿，还是乖乖闭上眼睛。
章立带大夫回来时他已经睡熟，陆柯源也在床侧睡着了，怕把他们二人吵醒，便没把人带进去，站在门口看了会儿，悄悄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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