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华

师从谁？

魏婴第一时间想的是江叔叔的师兄妹。

可惜目前仙门百家都是家族式教学，亲传几乎都是宗门嫡系，有亲眷血脉。

像他们莲花坞这样收徒不分界限的几乎也算得上是独一份，可能是因为云梦江氏先祖是游侠出身，生性宽和，不拘于血脉限制，只要有天分或者有缘分便会被收入门下。

等他从自己的惯性思维里回过神来，才意识到面前这个美貌姑娘到底说了些什么。

她说，她师从抱山散人……

抱山散人，几百年前的老前辈了，据说跟温卯，蓝安等人等人是同一时期出道的修士。当年的风云人物，如今早已魂消身散，只有她，传闻至今仍未陨落。当年那批修士，无一例外都选择开宗立祖，广招门徒，只有她选择归隐入山，道号抱山，至于抱的哪座山，无人知晓。

按理来说，这样的神仙人物跟他们这种世俗人物是根本不可能有关系的。

但是……他的母亲是藏色散人，也是师从抱山散人……

魏婴脸上的笑意一瞬间就消失了，这样天生上翘，自带笑意的眉眼一下子垂落下来，使整个人看起来像满是裂纹的琉璃，好似下一秒就要碎掉了。

云昭吓得呼吸一停，以为是自己过于放纵，措辞失误，让这位师侄难受了。

她也顾不得什么男女大防了，一把把魏婴搂进怀里，用的还是之前安慰晓星尘的姿势。

只是晓星尘不过一个八九岁孩童，只让能被云昭稳稳抱进怀里，可魏婴算起来比她还大些，身高长势也格外喜人，抱住他，在云昭先前抚摸晓星尘头部的位置，只能拍到魏婴的腰背。

……

她突然觉得有点烫手。

正所谓有话就要正面说，能一个拥抱解决的事情就不要动口。

先前她跟山下的一些玩伴闹矛盾的时候也是这样的解决方案，被在旁边看戏躲懒的师父用拂尘轻轻敲了头，打趣道：“真是个偷懒精，多情种。”

她不以为意，这矛盾不把它说开就像是一条隐晦的不会愈合的伤，早晚会爆发的。

于是全盘接受了师父的打趣，一心一意用这种方式解决亲近之人的问题。

毕竟这种解决方法师父也是十分受用的。

算了，那就拍拍背，就当帮他理理气。

魏婴猛然被抱紧怀里，一时之间束手束脚，他想推开云昭，但又担心碰到不该碰到的，况且如果他贸然躲开，这位师叔会不会伤心难受？因此他只得僵直着身体，被动接受着云昭的安抚。

嗯，这安抚手法，怎么那么像江叔叔安慰他跟江澄的样子？

魏婴正感到不对劲呢，还等到他想出个一二三四，云昭便放开了他。

“我前些日子才下山，解决完一些突发事情后便来寻你了。”

突发事情，指凄凄惨惨的孟氏母子。

云昭没有说谎话的习惯，说的也都是实话。

“还有几日便是你生辰，我也算赶上了，没算来迟。”

魏婴问道：“姑，师叔你是怎么知道我的……”

他露出了呆愣的神色，俊逸面容饶是这般呆呆的样子也是好看的，云昭只觉得他当真是可爱，笑着解释道：“不仅我知道，师父也知道。”

她的师父，自然是抱山散人，也就是他师祖。

“师父虽人在山林中，但却一直挂心着入世的弟子，日日卜算问安……”云昭思索着，还是决定给他解释：“算不出结果才是好的，卜算是算不出跟自己有太多因果牵扯之人的，除非她已然身死道消。”

此话一出，魏婴顿时也明白了。

他说道：“所以，我师祖她是知道……”

知道我母亲跟父亲夜猎身死之事吗？

云昭担心他介怀，所以说了个干干净净，毕竟这也算不得什么秘闻绝技，单单只是天地对卜算之人的限制罢了。

“这个有因果牵扯之人，除了你母亲外，也包括你父亲跟你。”

“在你母亲怀你那年，黄河决堤，受难百姓不知凡几，我师父自然也下山救人了，顺道见到了赶来救人的你的父母。不过没有相见相认，只是远远的望了一眼。”

“这是她的处事原则，你师祖一向执拗，但又口是心非，嘴硬心软，明明心底很是挂念，日日问他们安否，但真到了人面前确实见也不见。”

魏婴只觉得心底暖呼呼软绵绵的，多年的遗憾芥蒂跟隔阂，曾经以为像是坚冰一样牢牢占据着他心的事物，被云昭这诚意满满的话语一吹拂，便尽数融化消散了。

他还没来得及开口，便被云昭塞了个乾坤袋。

云昭笑眯眯的握着他的手，说道：“自从知道你的存在后，她便为你备下了礼物，每年一份，一年都没纳下，我知事之后也把前几年的补上了。”她将他的手合上，示意他手下这个乾坤袋。

“我这次下山便替她将这些礼物带来了，虽说离你生辰还有几天，但也把这次给算上了，她跟我加在一起一共是三十份，如今总算是送到你手里了。”

“希望阿婴不要嫌弃我们的生辰礼来的太晚呀～”

云昭在树梢上遥遥望见魏婴走来，以她的修为完全可以听清楚他的自言自语，就那么几句话功夫，她便可以断定，魏婴跟她是一道人。

她很喜欢他的性子。

热烈赤忱，好似一团火。

原本在找他的时候，甚至在最后前往莲花坞的路上，云昭都还很担心：万一她跟这位师侄秉性不合，就会白白耗费彼此之间的情分，那这就不是寻亲而是寻仇了。

魏婴直愣愣的看着手中的乾坤袋，看着按在乾坤袋上的纤纤玉手，最后目光回到云昭那满是温柔的脸上，只觉得一片酸涩。

他生来便是一副笑脸，饶是受刑或者被责打都是笑脸相迎，但今日他却头一次想哭出来。

云昭的话语，云昭的温柔，像是用手探寻一朵花苞的花蕊一般，温和却又硬生生剥开了他的所有心防，直戳他的命门。

他心中有万千话语，但都淹没在喉间，最后只说出了一句：“不算晚，送了便好，谢谢师祖跟……师叔。”

云昭应了。

……

这边江澄蹙着眉头，时不时往魏婴离去的方向张望，但又冷哼一声转过头去。

周边的师兄弟都知道他的脾气，知道他是担心大师兄是不是出事了，但是说不出口。于是替他想了个说辞：“师兄，你去找找大师兄吧，这么久不回来，莫不是遇上邪祟了？”

江澄立马神色凝重，故作矜持道：“那我便去帮帮他，看看他到底是遇上什么困难了。”

他虽嘴上说得很勉强，但整个人反应都很快，几乎是片刻便拿着剑打算御剑去找魏婴。

就在这个时候，魏婴领着一个容貌极为出众的女子款款而来，他们一路说说笑笑，交谈甚欢，很是亲昵，魏婴甚至眼角还略带红意，像是哭过。

师兄弟们皆目瞪口呆。

这……这是……？

他们回头去看江澄，原本他一脚踏在剑上，似乎正准备飞出去，现在……三毒已经拿在手上了，捏的指节咔咔作响。

好似下一秒就会暴起，砍了眼前这对痴男怨女。

魏婴正在跟云昭介绍他这些年的经历，声形并茂，手舞足蹈，远远听见江澄的暴呵：“魏婴，你死哪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