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目是巍峨的青山,云雾缭绕,仙鹤伴飞,上有五彩霞光,下有瀑林飞流,高猿长啸,莺鸟啼鸣,空气中都弥漫着淡雅绵长的香气,灵气之丰盈,堪比传说中的仙家福地。
云昭拾阶而上,寻着金光往前走。
分明是从未来过的地方,她却觉得无比熟悉。她知道那条看似荒凉的小道实则通向最是人来人往的药田,她明白若在前面那个岔路向右走便会进入炼丹房,这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仿佛都刻印在了她的灵魂里。
她好似抚过每一座雕塑,灌溉过每一丛药草,攀爬过每一棵树木,并且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行走在这条通往主殿的道路上。
“昭儿?”
云昭猛地睁开眼,从幻象中清醒过来,而跟她对战的傀儡已至身前,招数狠辣无比,一攻一合皆冲着她脖颈等致命之处。云昭足尖轻点,后撤的同时下腰,避开了傀儡泛着妖异蓝光的利爪。
那爪上淬了毒,虽不致命,但挨一下就会迅速发作,使修士灵力尽失,浑身软弱无力,沦为板上鱼肉。
云昭敢来挑战自是做了万全的准备,奈何经过师父十几年的修缮改进,她所应对的下山试炼的难度跟先前师兄师姐所面对的已经不可同日而语。
她万万没想到,她在进试炼场所之前,便被下了药。
那药随着她运功流遍四肢百骸,以至于她刚刚斩杀完一个傀儡,便被那陡然冒出来的香粉勾得直直坠入了幻境。
如果是普通的迷香还好,在那种情况下她顶多只呼吸一瞬,吸入量少,可迅速用灵力压制逼出,影响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但那迷香只是个引子,就像一簇火,真正发挥作用的那药早已遍布她的每个关窍,一遇见那迷香便如野火燎原,让她几乎连反应时间都没有,直接陷入了幻境。
云昭将手中的耀魄抵在地面上,腰间一个用力向后翻身,踩着从后面围上来的傀儡的脸向前猛用力,用剑将眼前紧逼的傀儡穿喉而过,随后一个侧边用力拔剑而出,刺向最后一个傀儡。
那剑锋利无比,不偏不倚,无视了傀儡胸前的金甲的防护,穿透了傀儡的心脏,带着它往后飞,直直插在了石壁上。
结……结束了?
云昭手腕一翻,将丢出去的耀魄召回。
莹白通透的剑打着旋朝她飞来,溢满的灵力洋洋洒洒,星星点点,在这昏暗的石洞里仿佛刺开黑暗的一抹天光。
“师……师姐?”
云昭循声而望,在石洞入口看见了一个穿着宽大道袍的男童,面容净白如玉,生得钟灵毓秀,灵气十足。端是一幅好相貌,只是此刻他眼底发红,眼角带泪,像是很委屈很难受的样子。
这是她六岁那年冬天被师父带回来的师弟,包在藏青色的襁褓里,哭声微弱的像只狸奴。师父急着去为他熬煮米糊,便将这娇嫩的婴儿交给了她。
云昭那时也不过是个总角孩童,虽说自幼修行臂力惊人,也不怕抱不动他,只是她从未接触过这般年幼的孩子,生怕手下一个不注意便将他弄疼了。
就像捧着一捧雪一样,生怕手中的炙热化了它,又怕放的太松摔地上。
云昭生怕把他冻坏了,连忙将他抱到室内,掩上门窗,为他输送灵力维持住他的体温。
也不知过了多久,许久不下厨的师父总算是带着新鲜出炉的米糊进了房门,热乎的食物入了口,总算是保住了他的一条命。
师父为他取名为晓星尘,意味通透明慧之意,在他知事后,也就收作了弟子。
师父很喜欢捡孩子,天分好的会收为弟子,天资不佳的也会教导他们,让其有一技之长得以生存。
作为目前师父座下的唯二弟子,云昭自是承担了奶师弟的重任。
带着他读书识字,传授他道家箴言,佛门经卷,指点他练剑修行,画符布阵,近九年的朝夕相处,熟悉到晓星尘都不用说话,只需要一个眼神,云昭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云昭收起剑,张开双臂,晓星尘如倦鸟归巢一般扑进了她的怀里。
就像往日里练剑结束后扑进她怀里一样,好似并没有什么不同。
他紧紧地抱着云昭的腰,声音也在颤抖:“师姐……你要下山了吗?”
她师父抱山而居,世人称其为抱山散人,隐居已有百年之久,她对门下弟子仅一个要求:若要下山,便要通过下山试炼,证明其能力足以惩恶扬善,除歼扶弱,并且下山后不得再山上,也不可跟旁人言谈山中之事。
云昭此刻,便算得上是通过了下山试炼。
晓星尘原先以为云昭会等着他一起下山的。
毕竟他们一直生活在一起。
直到现在,云昭将傀儡全部击杀在地,晓星尘才认识到,他的师姐当真要下山了。
云昭问道:“那药是师父给你的?”
今早在云昭跟抱山散人聊天的功夫,晓星尘上了一盏茶,他虽然尽可能的维持住了平静,但眼底任然充斥着忐忑,云昭看出来了,但仍然把那茶吃进去了。
虽说惊险,但试炼好歹是过了。
晓星尘药理学得极差,很多药草的药性都分不清楚,对医书跟药典也兴致缺缺,他不可能配出如此巧妙的药。
在从幻象中醒悟过来的瞬间,云昭便知道这是师父下的药。她领着惴惴不安的晓星尘回了师父的住所,抱山散人此刻正好整以暇的等着他们。
“昭儿,这是为师传授给你的最后一课。”
抱山散人颔首嘱托道:“不管对方是谁,对你有多重要,也永远不要放下警惕,明白吗?”
云昭跪在蒲团上,恭敬的磕头答复道:“弟子铭记在心。”
抱山散人看了她好久,万语千言终是只有一声叹息。
“据你及笄还有两月,但你的字我早已思量好,就唤作扶光,取日光之意……你且,下山去吧。”
云昭拾起剑,最后拜了三拜,下山去了。
晓星尘看得起眼睛发酸,只感到天昏地暗。
他想,如果他冲上去祈求,师姐是不是不会走……她一向都会达成他的冤枉的!
“师父——”
“星辰,听话。你师姐只是先你一步下山,待你修行有成,闯过试炼便可下山寻她,不必为了这短暂的离别而过于忧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