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掩的房门被轻轻推开,钟管家端着药碗迈进门来。隐约听见内室传来咳嗽声,钟管家料定周九良醒了,加快步子往内室走。
周九良一身素白中衣,仅在肩头披了一件黑色外袍,靠坐在床边沉思着。
钟管家将药碗放在桌上,环顾一圈,收捡起一张被周九良甩在地上的纸筏。
纸筏被捏成一团,可想而知当时心里有多气愤,钟管家并没有重新打开,直接放到灯罩里烧掉了。
周九良淡漠的看着缕缕黑烟升起,纸筏上令自己心寒的内容又浮现在眼前。他重重喘了口气,无奈胸中浊气无法排出,阻隔得实在难受,竟又咳嗽了几声。
“相爷,身体要紧,还是先把药喝了吧。”
回想起堂先生临行时,郑重其事得在纸上写了一句在他回来之前,无论如何也要让周九良喝药。钟管家端起药碗,朝周九良面前走去。
谁知周九良连看都没看,直接回绝。
“倒掉。”
“相爷,不喝药……毒性怎么能压住?”
“这毒,我不想解。”
乍听之下,这话说得着实任性,但周九良神情冷漠,俨然没有半点在说笑的意思。钟管家看出他心中有气,犹豫片刻后,只好听从吩咐把汤药倒在窗外。
左肩上的箭伤倒是好说,但是身体里的毒,即使毒性较浅,一直放着不管也不是办法。可周九良从醒过来到现在,已经过去大半天了,就是不肯喝一口药,也不知道在和谁较劲。
钟管家实在想不明白,明明是什么都能看淡的一个人,究竟哪里来那么大火气,连自己的身体都不管不顾。
他不明白,但周九良的心却像是明镜一样。自从醒过来后第一时间询问了孟鹤堂和秦霄贤的去处,又向钟管家确认了一些事情,这个局,他已经看得清楚明白了。
能拿到秦霄贤的玉佩,又能在短时间内设下圈套,牵引着全心信任的自己踏进去,想来想去也就只有那一个人了。
无论他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出于什么样的心思,既然自己身上的伤和毒都是拜他所赐,那么为什么不能让他多瞧一瞧,辛苦布局得来的“成果”?
皇家暗卫从踏出金陵开始,一路都在暗中跟随,曾经还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装糊涂,告诉自己他们的存在只是确保皇帝的安危。可是现在,对方已经有了动作,那自己也没必要再继续装瞎子。
南鹤朝堂失衡、相权过盛以至于压了皇威的说法,一直都在流传。某一瞬间,周九良甚至怀疑这次变故,是因为那人起了要收拢权柄、斩去阻碍的念头。
周九良倒想借此看看他的心,究竟有几分是真。
秦霄贤当众与周九良决裂之后,一口一个不愿与周九良共处,不顾王宗耀的阻拦,毅然决然带着所有从秦家军里抽调来的将士,去了淮阳城郊驻扎。而孟鹤堂不知道从哪里听说,雯水河畔有一种名叫“天水草”的奇药,能解周九良身上的毒,在周九良苏醒前半个时辰就出发了。
钟管家还特意提了一句,说王宗耀偷偷派人出过城,先是去了秦家军军营外围打探了一番,随后直接北上。周九良大致回想了一下,断定那必然是雁鸣山的方向。
钟管家终究不放心,又送了两次药,无一例外全被周九良倒掉了。正无计可施时,突然想到了青果,于是让小娃娃去送。
青果仗着年纪小,又被周九良格外偏宠,一阵撒泼打滚之下,总算让周九良喝了半碗药。钟管家松口气,安慰自己说喝了半碗也是好的,起码在堂先生带回传闻中的天水草之前,能稍微压一压毒性。
傍晚时,被派去雁鸣山打探情况的郭霄汉突然回来,告诉周九良一个惊天消息。
雁鸣山里的叛军,出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