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愈几乎断绝了与外界的联系,开始运用海马体学习法、潜意识记忆,最大限度拉满学习效率,饿了就吃饭,渴了就喝水,自律成了一个怪物,怪物回忆形容那段时光,他第一次真切感觉到白昼和黑夜的模样无限接近——这应该就是传说中的没日没夜吧。
大概是时间不停挥鞭催赶着他,看出他骨骼清奇天赋异禀,要把他铸成大器,却不料大器变成了脱缰之马。
刚开始写字他还有些生疏,经过几日的历练就写得一手笔酣墨饱的行楷,都说字如其人,但周愈却是字比人帅,他也逐渐适应了这具身体,仿佛他就是周愈本魂。
开学前一个星期,李宣连拖带拽把他拉到了酒吧,说是要调酒给他喝,酒嘛,不在酒吧喝就没有那个氛围,他嘴上不说,心里怕周愈给憋坏了,变回之前那副阴郁消极的样子,之前就在网上看到个文案叫什么长期独立的人会逐渐失去爱人的能力。
本来周愈是想要拒绝的,但他之前就拒绝了李宣好多次,最重要的原因是原身对酒吧有心理阴影。后来在李宣的盛情邀请下,他半推半就地去了,也是希望能够借此克服心理上的旧疾。
“听说你男神也在,要不要给他带个小礼物?”李宣在吧台一边调酒一边说,周围只有三三两两几个人,声音不算特别嘈杂,还能接受。
周愈在扑朔迷离的灯光下依旧有些不自然,他拉了拉脸上的口罩只露出漂亮的眉眼:“我还是没有记起来,他到底叫什么名字?”
李宣用调酒勺慢条斯理地搅拌着酒液,看上去还真像那么回事:“祁寒啊,风仪中学的校草,人长的帅成绩还贼牛逼家里也超有钱。”
周愈觉得这个名字有点熟悉,他在登录风仪中学校园网的时候好像看到过,但原身关于他的记忆却只有一帧,只能看出是一个身材高挑,气质出众的高中生。
李宣熟练灵活地摇晃着手臂,在冰块碰撞的悦耳声音中他想起来了,网上有个话题叫#疑似周愈表白校草被拒后往其水杯里设精。。。
无意刷到真的是无意刷到,作为一个无辜的网友他被雷得外焦里嫩,扣着头皮默默将这个话题划走了。
为什么要让我想起来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尖叫)
有些人貌似面上平静,实际上死了有一会儿了。
周愈木讷地接过李宣递过来的酒杯,刚想喝一口,又记起来自己带了口罩,于是他将口罩拉下来,快速地抿了一嘴,又将口罩拉了上去。
优雅的品酒让周愈喝出了二锅头的气势。
“这杯酒的名字叫马天尼,大概35度。”李宣眼睛扑闪扑闪地盯着他,在深红色的灯光下有种暧昧的错觉。
周愈凭心而论:“好喝。”
李宣笑得开心,又大展拳脚准备调第二杯,周愈连忙阻止说估计喝不了这么多,他摇了一下头轻快地说,我给自己调了喝。
一杯马天尼很快见了底,但周愈感觉有些不对劲,刚开始只是酒入喉有点烈,身体微热。
随着一口接一口的马天尼喝下去,最后咬一口橄榄,鼻间氤氲的丝丝缕缕的果香和酒香顺着食道滑入胃里,口腔中舌齿缱绻着轻纱般的甘甜和苦味,酒精仿佛在血液中缓慢流动,他本来有些白得病态的双颊逐渐浮出一抹嫣粉,耳垂微烫,像有人捏过似的发红。
头有些晕,周愈用手抵着额头,力道适中地按揉着太阳穴。
他醉了。
他现在已经分不清楚是自己醉了,还是这具身体醉了。
总之在酒吧里喝醉不是什么好事。
“哪有人进酒吧戴口罩的,小弟弟,第一次来吧?”有人隔着一段距离调戏着他,轻佻的语气让周愈不适地皱眉,他没有回头。
很快从身后传来皮鞋踏在地板上的脚步声,目的明确地向周愈走近。
李宣隔着吧台率先出声,带着明显的敌意警告着那个流里流气的人:“刘海,你少乱来,这位是我的朋友。”
一般那些公子哥们都喜欢晚上来酒吧玩,早上都只是一些身份普通的人来消遣消遣,他没想到会在这个时间段遇到刘海,况且这个酒吧还比较小,设施不算齐全,来这里的纨绔们都抱怨玩的不尽兴。
刘海从周愈进门便盯上他了,明明穿的非常普通,一件灰色长袖和黑色长裤,配色单调,但那双旖旎又淡漠的眼睛里像藏匿着满园春景一样诱人窥视,纤长微卷的睫毛,白净优美的脖颈,超逸洒脱的气质,和灯红酒绿的环境有种势不并存的矛盾。
平常李宣那么说他早就走开了,但这次他死皮赖脸地挤进了周愈的舒适圈——半米以内,用一种钓鱼佬看着大鱼在鱼钩边徘徊的眼神盯着周愈。
“你的朋友?那怎么不带出来让我们见见?金屋藏娇呢吧。”刘海笑眯眯地坐到周愈旁边,毫不避讳地打量着他,“朋友的朋友就是朋友,既然要成为朋友,那要先知道名字吧,我叫刘海,你呢?”
刘海,周愈想不起这个人,大概是真的没有交际的。他并不想结交什么朋友,但眼前这个人明显是个骚包富二代,要是不搭理他他估计更会死缠烂打。
“周愈。”
周愈的声音很清亮,有种酒吧这种地方少见的冷冽空灵。
刘海感觉耳朵被深山里的泉水洗了一遍:“好熟悉,这么好听的名字,我应该是听说过的,让我想想啊……”
说罢还认真回忆起来,很快便脸色一变:“周愈?不会是那个风仪中学的那个周愈吧,哎呦,瞧我说什么呢,你们俩的差别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没错,我就是那个风仪中学的周愈。”
刘海摇摆的手停了下来,面露吃惊。周愈看他的反应就知道,没少听那离谱八卦。
【少耍花招,我原谅过你一次不代表可以原谅你第二次。】
周愈在洗澡的时候都反复琢磨大哥说的句话,周启当时的嫌恶就快化成一把刀刺向他了,他凭直觉认为,这句话很关键,原身有做什么很可恶的事情吗?或者有人栽赃陷害?还是和周启有什么误会?
他不禁将这件事和李宣说的谣言联系起来,里面有一个谣言是这么说:周愈休学并非是被人霸凌,而是霸凌别人,单子上之所以写“被我校不良学生团体霸凌”是因为周家用了一点手段修改了休学原因。
这个八卦在校园网上疯传,按道理来说,这种恶性事件也是间接地在抹黑学校,但校方只是出面装模做样地批评了几句就没有采取其他措施了,这在不明真相的学生的眼里无疑是校方默认了这个小道消息,于是更多关于周愈的八卦接二连三地爆了出来,再由其他人添油加醋,越传越离谱,什么逼继母在学校门口下跪,中考带黑科技作弊,跟踪猥亵同班女同学,和老师发生性关系等等等等。
那时候周愈已经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各种各样的标签钉在他身上,什么私生活糜乱啦,变态跟踪狂啦,有超雄综合症啦,啃噬社会欺压女性啦,以后肯定会成为阻碍国家发展的罪犯。甚至有一拨人出面作证,说少年要抵抗资本,他们必须联合起来把邪恶的蛀虫——周愈送进监狱。
人怕出名猪怕壮,死猪不怕开水烫。更何况周愈是以被造谣的形式出名,而且他也不是死猪。
也许是因为在重点高中,学习带来的压力让学生们焦躁郁闷,这个时候的他们已经是在情绪化的状态下了,很难冷静下来,偏激的侮辱性词汇和吃瓜群众高高挂起的态度无疑助长了这种在网络上贬低他人抬高自己的卑劣风气。事情过去快一年了,校园网却仍有关于他的话题,知名度居高不下。
守身如玉五辈子,泼天的富贵没有轮到他,这泼天的屎盆子倒是扣他头上了。
刘海一副“我明白了”的表情,也不再装模作样,直接把手搭在周愈肩上,挑着眉暗示地摩擦:“你什么价格?”
周愈垮下脸:“你什么意思?”
“你本人比视频里的好看多了,喂,我喜欢诚实一点的,你的那些破事在我们圈子都传遍了,没必要装清高。”刘海好像笃定周愈和传言里的如出一辙,他有点遗憾这朵看起来出淤泥不染的莲花竟然是个破鞋,也阴暗地高兴自己能分到一杯羹。
“是婊子就别立牌坊了,你私底下玩得不是很开吗?”
周愈的身体仿佛突然陷入了时间静止,呼吸和眨眼的动作都僵住了,像一具没有生气的雕像。
刘海心里腾升出一股蹂躏了高冷美人自尊后的扭曲满足感,不过他现在更想摧残周愈的肉体,他被之前周愈旁若无人的表情暗暗激怒了。
李宣过来拉住周愈的胳膊:“他有病,我们走。”
刘海抬眼看着两人,尖酸地说:“怎么,你只想做祁寒一个人的肉变器?”
……
周愈轻轻把李宣推开,挪动了脚步,但并不是朝着酒吧入口的方向,刘海见此又想开口嘲讽,但下一秒他就说不出话了。
一个瓶身是周愈手腕四倍粗的酒瓶猝然向刘海头部砸来,给人感觉像周愈拿的不是一瓶还未开封的酒而是一把刀刃锋利的长剑,剑招迅猛势不可挡,但这把剑稳稳停在了离刘海头部有一个指甲盖远的地方,凌厉的风吹动了他的头发。
刘海体温骤降,脸色苍白了几个度。
周愈展颜打破沉重冰冷的氛围,将酒瓶放回吧台上,一步靠近出了一身冷汗的刘海,音量压低,语气中夹杂酥酥麻麻的笑意:“我刚刚瞄准了你的太阳穴,如果太阳穴底下控制人心跳的迷走神经被打断,就会导致心脏骤停。”
周愈本身是一个睚眦必报的人,哪怕被人侮辱一句话他都要让对方付出相应的代价。
估计是因为在原世界受的窝囊气太多,他心里也明白自己应该控制一下脾气了,易怒易躁说明他能被其他人轻松影响情绪,难成大事。
忍人所不忍即能人所不能。
还有那个酒瓶真的很重,差点就脱手飞出去了。
他没有心情去观赏刘海面如死灰的脸色,只是微微顿了一下:“如果我真的像流言里那样,我会把你们这一群弱智给玩死。”
主要是我死了可以花一千积分重开。
刘海呆若木鸡,他被周愈那一瞬间排山倒海的杀气给威慑住了,甚至都没听清楚周愈在说些什么。
明明一点身体接触都没有,他却有一种濒死的恐惧和劫后余生的庆幸。
这真是一个刚成年的学生该有的气势吗?
周愈摘下口罩,朝赶过来的酒保低眉垂眼腼腆一笑,如一头温驯乖巧的小鹿,就差把“你看我真是三好学生”写在脸上了:“不好意思,给您添麻烦了,我和这位朋友开玩笑呢。”
气势汹汹的酒保被少年的盛世美颜震在原地,脑子突然变成了浆糊,只知道凭着本能地痴笑着说这样啊,既然那样,我误会了,你玩得开心,然后四肢像是刚认识一般乱七八糟地离开了。
二十秒钟不到的时间,周愈就扭转了局势。
“刘海,你这样针对人家有些不好吧。”周愈身后传来周缘懒洋洋的腔调,“别老杵在这,祁寒还在等你呢。”
显然他站旁近观了这场片刻的交锋,并且饶有兴致。
刘海腿有些软,听到祁寒的名字像是接受到强制开机的命令一般大气都不敢出地踉跄了几步头也不回地走开了。
李宣重新走上前拉住周愈示意他一起走,又对一直盯着发小看的男人微微点头说:“谢谢周二少爷。”
周二少爷觉得眼前清瘦的背影越看越熟悉,但就是想不起来,于是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等等,我觉得这个朋友有点像我的一位故人。”
在酒吧游刃有余的情场老手怎么用这么老套的搭讪方式,李宣一边在心里吐槽一边看向周愈,他下意识觉得周愈不想和周缘有过多接触:“是吗?”
李宣后悔今天出门没看黄历,这些直肠通大脑的纨绔子弟竟然一个接一个地蹦出来。虽然在父亲的教导下他擅于和各个圈子的富二代官二代交际,但那世故圆滑的一套他并不想让周愈看见。
周愈转过身,直视周缘多情的桃花眼,周缘唇角噙着的一抹彬彬有礼的笑被微张的讶意取而代之,俊美的脸上出现惊艳和迷茫的神色,眼睑和眉毛微抬。
“你……”那种熟悉感更加强烈了,但这么一张脸他怎么可能记不起来,“我们是不是在哪……”
“二哥。”周愈淡抿唇瓣。
周缘的手指颤抖了一下,那些酒肉朋友和小情人一般叫他周二少或缘哥,能叫他二哥的,就是自己小小琪,还有……
他试探地开口:“周愈?”
李宣看到这个情形就明白了,垂眸压下眼中的嘲讽,连自己弟弟样貌都记不住的人算什么哥哥。
人都是视觉动物,即使周缘对这个弟弟有再大的意见,狠话也一时间说不出来。
“走吧。”李宣扯了扯周愈的衣摆,“我们还有事,下次再见,周二少。”
他们走出酒吧的时候,在高处一直默默关注着的一群人才开始说话,一个嘴有些凸的年轻人坐在沙发上向站在几步远外身姿挺拔的男子说道:“祁哥,你就这么看着不下手?小心近水楼台先得月啊。”
祁寒依旧没有收回视线,晦涩的眸子里汹涌着莫名的情愫,削薄的嘴唇轻抿。
而包厢里的另一个人则饶有兴致地舌头顶了顶腮帮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