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呢”
“后来,那些个神族的尸身就被荒渊里的妖魔分食干净了,骨架呢,就挂在洞顶,风一吹,呼啦呼啦,就像风铃一样,叮当叮当响”
“不过现在是没有了,大概是被吃完了吧,毕竟荒渊实在没什么吃的”姒婴语气淡淡,像闲话家常一样
廿白羽脸色发黑,只觉背后一阵阴风吹过,沁骨凉意随着脖子爬入背脊,他打了个哈哈,以熬夜疲惫的理由下了牌桌
出来时,才发觉天光大亮,已是清晨时分,一摸脸,鬓发湿透,汗水黏腻,阳光照在身上,仍觉得手脚冰凉
景珩这只狐狸最多搞点恶作剧,可是他的小叔手段实在狠辣,在姒婴的讲述中完全就是恐怖故事
想要什么,喜爱什么,就给你什么,等到你深陷其中无法自拔之际,再将一切收回,宥临总是不遗余力地编织一场美妙绝伦的幻梦,所有的人和事都是那么真实,然后将一切撕碎
从乐极到悲极,从云端跌落泥潭,谁问有几人能扛得住
每当猎物熬不下去,一心求死之际,再续上一口气,目的就是反复折磨,只教猎物怨气横生,却无可奈何,总之一句话,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宥临几乎是无差别抓捕所有神族,尤其是各中翘楚,修为高深的,有的费劲心思折磨,有的什么都不做只是关押一段时日,然后过一段时间又全部放出去
有的被折磨的癫狂神志不清,随意伤人,难以控制,连累神智正常的被猜疑排挤
一到夜里同床共枕的丈夫可能会暴起杀人,原本慈爱的母亲可能会残杀儿女,一时间神族人心惶惶,互相猜忌,基本的信任全被摧毁
他们在魔域到底经历了些什么,白狐一族在后方有记录员,详细记载幻境发生的一切,然后统一交给族长宥临,宥临再整理归纳再往魔神递折子,就像凡间大臣给君王汇报工作一样
这些妖魔随性散漫惯了,大字不识几个,更别说写折子了,背地里都对宥临这种做法嗤之以鼻,说他作秀,表面上却都学着写折子,意图在魔神面前挣个脸面
但那个老东西,却说坏名声不一定是坏事,九尾白狐睚眦必报,恶名远扬,其手段在三界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无论是妖还是仙见了都绕道走,他收着景珩这个徒弟就是当护身符用的
至于魔神,在姒婴的记忆里,是很少上战场的,就算去也是在场外观摩,但自宥临离世后,魔神便亲自下场了
“或许是因为将星凋零,没几个能用的,为了鼓舞士气吧”
姒婴这样解释过,廿白羽对此不置可否,他被那神魔大战的恐怖震撼到,无法琢磨其中怪异之处
既然这九尾白狐只列阵法,小心谨慎,进退有度,并不下场,连根毛都不留下,又怎么会一夕之间,死伤殆尽
他想不明白,但有人想得明白
行至中途,黑洞前的大网被拽下,露出一张脏兮兮的小脸,小满没注意到廿白羽,她专注地将大网收紧攒成一团,双手用力,这才挤出几滴水来
这是荒渊里唯一能获取水分的方法,黎明之前会升起雾气,日升之时便会全部散去,必须抓紧时间用网捕捉,饶是如此,一天内能得到的水不过一小口
本应是这里的妖怪最珍惜的,小满却用来浇花,可水里面多的是,不过主上一动念的事,想来是前头那位懒得管这些妖魔的死活吧
思及此,廿白羽还有些不忍心,开口劝道“她说不定早把你忘了,你何必呢,不行的话她来的时候,我再帮你摘”
“忘了我”小满低垂着头,嗫嚅着,“我又丑又脏,她嫌弃我也是正常的”语毕泪珠滑落,她抬手使劲擦着脸,像是擦眼泪,又像是在擦脸上的灰尘
廿白羽自觉自己说错了话,拍了拍她的肩头,无声地安慰着
小满个头太过矮小,想必以前总是挨欺负吧,险些丧命之际,向她伸出的援手,就是她的执念,如何能放下
思及此,廿白羽转身离开,汇报完事宜,顺带装了一瓦罐水,带给小满,并答应日日都给她带,让她不要再如此辛苦
可这个小不点讲出的话,却叫廿白羽背上再次浮出一层冷汗
饥肠辘辘的妖魔团在一起,撕扯着他们的食物,犯了错试图反抗的低阶魔修,小满说到做到
只不过诡异的是,在现场只能听到咀嚼,撕扯肉体的声音,并没有这魔修痛苦的哀嚎声
肩胛、大臂、大腿都漏出来沾着血丝的骨头,可他睡得死猪一样,脸上还挂着满足的笑容
“死的毫无痛苦,廿大哥觉得不好吗”小满瞧见廿白羽发青的脸,不解的问
“啊……这……”廿白羽的嘴张了又张,半晌,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来
不杀无法立威,让你死,却不叫你痛苦而死,已是十分慈悲了,这方土地贫瘠到了极点,能种点什么粮食,更何况尊崇的魔神并不在乎他们的活的好坏
千年,万年,他们都是这样过来的,无父母双亲,无亲朋故友,过着有今天没明天的日子,要么互相残杀,要么杀出去,残害外面的人
朗朗青天,为何待我如此
廿白羽代入荒渊妖魔的位置,不由得感叹一下,难道他们前世都有罪吗,生来就有罪吗
上天不会回答他,一如日月星辰,俯瞰大地众生,给予光明,温暖,黑暗,寒冷,却永远无言,永远不会回答任何人任何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