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影影绰绰的画面如走马观灯般不断闪现又消失，容钰感觉自己随着潮水浮浮沉沉，最后被一股大浪拍上岸边。

  容钰猛然睁开眼睛，不等回神看清自己身处何地，压抑的记忆如同连番的重锤敲得他头晕目眩。

  “唔…”

  容钰伸手按着不断抽痛的额头，咬牙等着痛楚褪去，才缓缓支起身体看清周围的环境。

  这里…是哪儿？容钰的记忆有些混乱，他只记得自己应该被贺九灵救了，然后…容钰晃晃有些昏沉的脑袋，一边努力整理凌乱模糊的记忆，一边掀开被子就想起身下床。

  碎片似的记忆纷纷串联一起，容钰不仅记起了江镇那夜发生的一切，也记起了自己失忆失智后贺九灵对自己的不离不弃。

  容钰的情绪随着记忆的复苏起起伏伏，没有留意身边的摆设，身形晃动之时不小心撞到了旁边的摆台，瓷瓶落地发出一声脆响。

  “容钰！”

  才醒来的容钰怔怔看着一地的碎片反应不及。房门猛地打开，一个人影携着一阵寒风冲了进来，将他一下拉到旁边。

  “容钰，你没事吧？有没有伤到哪里？”

  贺九灵习惯性地抓着容钰就是上上下下一阵打量检查，生怕他伤到了哪里。容钰怔怔地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她久久没有回答，贺九灵这才突然意识到不对，猛地抬头。  

  “容、容钰，你是不是…”望着容钰清明黝黑的眼眸中自己的身影，贺九灵忐忑又期待道。“…是不是有记起什么了？”

  容钰看着眼前妇人打扮的贺九灵跟记忆中那个梳着双马尾的女孩重叠在一起，想到那个在江镇与自己道别一起喝散伙酒的贺九灵跟全心全意照顾心智如幼童的自己最终在新婚之夜与自己喝下合卺酒的贺九灵，渐渐湿润了眼睛。

  “是…”就在贺九灵以为等不到容钰回应，以为解药再次失败的时候，终于听到了容钰轻颤的回答。

  贺九灵以为是自己幻听，忍不住抓着容钰的胳膊紧张确认道：“容钰，你、你再说一遍！”

  容钰温润微笑：“好久不见，贺九灵。”

  “太好了！你终于恢复了！”贺九灵喜极而泣，下意识就要给容钰一个大拥抱表达自己内心的欣喜雀跃。

  不过对上容钰含笑的明亮眼眸，贺九灵仅仅只是兴奋地飞舞双手表达内心的激动。

  容钰记得贺九灵为了给自己解毒所做的努力，轻声道：“谢谢。”

  稍稍冷静下来的贺九灵听到容钰的道谢，下意识回道：“你跟我有什么好谢的。”

  说完，贺九灵突然意识到：明明是自己害了容钰服下忘情散失忆失智，哪怕自己也努力补救最终成功帮容钰解毒，可容钰中了忘情散这段时间所遭遇的一切非议与羞辱，说到底都是她带来的。

  如果容钰知道了真相，他还会像以前一样喜欢我、对我笑吗？贺九灵越想越担心，脸色微微泛白，下意识想要回避容钰炽热的目光。她想要给自己一点心理准备的时间。

  她不自然道：“那个…合扇跟展屏还不知道你恢复的好消息，我现在就去告诉他们。”

  “贺九灵！娘子！”其实容钰也还未彻底想好该以何种态度面对贺九灵，可他发觉贺九灵脸色突变大有回避自己的模样，动作快过思考，想也不想地一把将人拉住。

  他不容置疑地吩咐道：“绯莹，你去通知合扇跟展屏，我有话要跟娘子说。”

  “啊？哦，好。”一直站在门边努力缩小存在感的绯莹闻言忙不迭点头，不等贺九灵说话就径直跑出了房间。

  等合上房门，绯莹拍拍胸口彻底冷静后，她才快步离开去通知合扇跟展屏。容公子终于清醒了，跟自家姑娘肯定有好多悄悄话要说，她可要好好将人拦着免得打扰了他们的二人世界！

  “抱、抱歉，我…我不该擅自做主…”

  注意到绯莹跑出去时偷笑微翘的模样，容钰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刚才又擅自做主。记起贺九灵曾经说过的话，他一下松了手，紧张又害怕地嚅嗫了一下嘴唇。

  “啊？”

  贺九灵还回味着容钰刚刚冲自己喊娘子，心里正美滋滋的时候，却发现他一如先前失智时候的那般怯怯委屈得红了眼眶的模样，急得连连摇头。

  “不、不是，没有…”贺九灵偷瞄了一眼容钰，神情尴尬地摸了摸鼻尖。

  贺九灵无比期盼可以解了容钰身上的忘情散，可当她真的面对彻底清醒后的容钰，激动高兴之余更多的是迟到的心虚和胆怯。

  贺九灵，你不是一向最心直口快、敢想敢做的吗？怎么现在面对容钰却不敢认错，还不敢说话了？你的胆子呢？

  “那个…我…”贺九灵，你在怕什么？面对小叔都敢承认，现在怎么就不敢告诉容钰？哪怕容钰说不爱自己，再提和离，你也可以重新将人追回来！你在害怕什么？

  容钰看着贺九灵的神情变来变去，从一开始的心虚怯怯到后来的暗喜认真，虽然猜不到她究竟都想了些什么，却知道她并没有因为自己的擅作主张而生气。他松了口气的同时暗暗期待着她接下来的话。

  “咳咳。”贺九灵清了清嗓子，看着容钰认真道。“容钰，现在你都记起来了，那我有件事要跟你说，跟你认错。”

  说着，贺九灵不顾容钰的阻拦弯腰鞠躬，认真严肃道：“对不起！之前你会忘记所有都是因为我！是我想要回避你我的亲事，想要让你忘了对我的感情，才在江镇追上你，骗你说喝散伙酒，趁机给你下了忘情散！对不起！”

  ｀容钰，我不想跟你成亲！｀

  ｀我就从未想过我的夫君会是你这样手无缚鸡之力的男子！｀

  ｀什么翩翩公子！你就是大骗子！登徒子！谁会喜欢一个骗子！｀

  随着贺九灵的道歉，曾经深埋心底的记忆翻涌而起，浓烈地冲散了失智后恍若异世的记忆。

  容钰微微晃动了一下身体，两种完全不一样的记忆让他的脑袋再次晕眩，令他的额头一阵阵的抽疼。

  容钰永远不会忘记贺九灵对自己的抗拒与厌恶，可他也记得在自己失智后贺九灵对自己的不离不弃和悉心照顾。

  所以，那么抗拒自己的贺九灵真的会喜欢自己吗？还是因为对自己的怜悯愧疚才有的爱意？

  容钰不敢深究其中的万一，晃晃脑袋，等抽痛感褪去才如常道：“我、我知道…”

  “知道什么？”贺九灵没有发觉容钰的异常，直起身茫然地眨眨眼睛，半晌才反应过来。“容钰，你说你知道？你的意思是你知道我给你下药？”

  一旦说开，容钰的神情轻松了许多：“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