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绛是被管事牧川扶着下了马车的。
“容大人。”
进了蒋家别院,面对匆匆迎上来的忠勇侯,神情焦虑的容绛也只是略略行礼,眼中再也没了别人,目光不断搜寻打量着周围。
“容钰呢?他在哪儿?”
“旻儿,带容大人去少馆主那儿。”
对容绛的焦虑不安,忠勇侯是深有感触。没有过多招呼,他干脆利落地命一旁的蒋颂旻领着容绛进了东苑。
“唉…”想到被容绛如珠如宝捧在手心中的容钰如今生死不知地躺在病榻上,忠勇侯完全能感同身受。
甚至他都不敢想象如果是他在容绛那个位置上,知道唯一的儿女出事可能会直接崩溃地昏过去。看到身边只是扭伤了脚踝的女儿,忠勇侯心安的同时拍拍她的肩膀。
“琳儿,你去准备准备,等会跟爹回家。”
蒋颂琳望着容绛明显苍老许多的背影点点头:“是。”
蒋家别院的东苑。
一名郎中模样的中年男子坐在石桌前斟酌着写着方子,时不时摇摇头,完全没有留意到有人进来。
蒋家别院中的下人进进出出,将一盆盆血水端出厢房,同时一盆盆的清水被送进了房中。
看着大团大团沾染着血渍的纱布从面前端过,容绛只觉得胸口一阵阵得发闷刺痛,双脚好似千斤重根本迈不出去,整个人只能软软靠在牧川的身上。
厢房门口,展屏瘸着腿出来准备去问药煎好没,余光瞥见大夫身后的容绛,瞬间惴惴不安地停下脚步,不知所措地道了一句“老爷”。
“容大人,少馆主就在里面。”
无人在意展屏。在蒋颂旻的轻声提醒下,牧川扶着手脚发软的容绛越过展屏,进了厢房。
厢房中,所有的下人都放轻了手脚进进出出,见有人进来,立刻有眼色地退到一旁。
绕过屏风,容绛一下顿住了脚步,眼中只有趴在床榻上满身是伤的容钰。忙着为容钰上药包扎的贺九灵跟帮忙搭手的合扇完全没有留意到屋子中多了两人。
在合扇的帮衬下,贺九灵终于将深入容钰胳膊的箭矢取了出来,缝合上药包扎好。
擦了擦满头的汗水,贺九灵突然发现展屏还未回来,忍不住回头:“药还没好吗?”
谁想转头看到容绛直愣愣地盯着自己,还没做好心理准备面对他的贺九灵顿时吓得站起。
“嘶!”大幅度的动作一下牵扯到了脚上,贺九灵倒抽一口冷气,却死死将痛呼憋在了喉咙处。
“小、小叔…”
“老爷…”
贺九灵跟合扇急忙让到一边,看着容绛被牧川扶着一步一步走到床榻前坐下。
容钰安静得趴在床榻上,身上的狼狈已经被清理干净,所有的伤口也被妥善得处理包扎好。透过单薄的里衣,容绛可以清晰看到缠绕在他身上厚厚的纱布。
“钰儿?”
容绛颤抖着手想触碰容钰,却心疼得不知如何下手,胸口一阵一阵地抽疼,脸色也快跟容钰一样煞白。
贺九灵看得胆战心惊,生怕容绛受不得刺激直接倒下,只能干巴巴地安慰:“小、小叔,你别太担心,容钰会没事的。”
一心只在容钰身上的容绛忍着悲痛与担忧,强忍几乎夺眶而出的眼泪,颤颤巍巍缩回了手。恍惚间听到贺九灵的安慰,他沉痛的大脑终于有了一丝清明。
他撇过脸没让身后的贺九灵看到落下的眼泪,装作若无其事地擦掉泪水,恢复成以往沉静冷静的模样:“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容绛的声音很冷,像是数九寒天的风雪,刮进了贺九灵的骨缝中,冻得她打了个哆嗦。
在容绛的冷眼斜视下,贺九灵径直跪在地上,合扇跟匆忙进来的展屏也二话不说跪下。
皇宫,御书房中。
皇帝有气无力地斜倚在椅背上,看着年少的太子坐在桌案前皱着眉翻看一本又一本枯燥乏味的奏章。
“陛下。”刚刚得知容钰遇刺消息的王德全轻手轻脚地回了御书房,硬着头皮走到桌案前,小心翼翼喊了一声。
正欲跟皇帝询问奏章上不明白的地方,太子闻言抬头看了眼王德全,重新低下头拿过一本奏章打开,耳朵却竖起倾听他的禀报。
皇帝昏昏沉沉地打着瞌睡,听到声音恍然回神,动了动坐僵的身体,声音嘶哑道:“何事?”
王德全弯着腰更低了几分:“陛下,宫外来报,容钰遇刺重伤,贺九灵、贺秋庭、蒋颂琳轻伤,其余前往糜山游玩的各家下人皆有伤亡。”
“什么?!”原本昏昏欲睡的皇帝霍然睁开双眼,目光锐利如炬,一身暮气荡然无存。
“刺客?!”太子闻言惊讶出声,手中的奏章啪嗒一声掉下。
想到之前派人查到的线索,皇帝一拍扶手怒从心起:“大胆!他怎么敢!”
他?太子惊疑转头,后反应过来自己的举动不妥,连忙回头看向王德全。索性此刻皇帝心绪动荡,没有留意到他的动作。
“陛下,据各家传回的消息,刺客有三波,分别袭击了营地、在河滩边游玩的容少馆主和蒋姑娘,还有当时在糜山上打猎的贺九灵,一共三四十名刺客,身份皆不明。”
突然起身引起的头晕眼花让皇帝忍不住闭上眼缓了缓,待胸口的恶心感觉稍稍褪去才舒出一口浊气。
听到王德全的详细禀告,皇帝一愣。这与查到的忠勇侯的计划和人手完全不符。
“可有抓到活口?”
“都是死士。”
死士意味着哪怕被抓他们也会第一时间咬破口中藏着的毒囊。看王德全的样子,皇帝也知道那些人没有一个活口留下。这么多的死士,绝不会是胆小谨慎的忠勇侯敢驯养派遣行事的。
虽然行刺对象不是自己,可敢对容钰跟贺家之人下手就已经是严重的挑衅行为,与刺杀皇帝本人几乎无异。
情绪激动之下,皇帝好不容易压下恶心感觉再次泛上心口,脑袋也一阵阵地晕眩抽痛。
“查!给朕好好得查,哪怕掘地三尺也要将幕后之人给朕翻出来!”
虽然容钰在世人眼中已是傻子,可他一旦出事,容家便是板上钉钉得绝嗣。没有容家人坐镇的占星馆也不过比街头算命之人强上些许,一旦国运天命有变,根本无人有能力提前看清未来。
至于贺家兄妹若是出事,或许暂时不会影响南姜局势,但难保贺良跟知晓内情的朝臣不会心有怨怼,一旦幼帝登基,很难说朝中局势不会比预期更加的动荡。
而且刺杀偏偏是在忠勇侯决定在容钰身上动手脚之时出手,幕后之人明显打着一箭数雕的心思。
皇帝心中一凛:幕后之人其心歹毒!不行!容钰决不能出事!
“王德全,命太医院全力救治容钰,不得有误!”皇帝大口喘着气下令,蜡黄的脸色隐隐泛白,看得一旁的太子心惊胆战。
“命兵马司姜承之查明糜山行刺一案,可方便行事,务必将幕后之人缉拿归案!”
“是。”
“父、父皇!”太子惶恐地看着皇帝下令后仿佛彻底泄了所有的精神气,高大的身体摇晃几下颓然摔倒。
太子连忙上前一步伸手扶住,看着皇帝无力地倒在自己怀中,吓得连声大喊。
“王、王德全,快!快传太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