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本就不大,折腾了好一会这会儿也停地差不多了。残枝耷拉着水滴,一颤一颤的样子像极了惊恐着的人。
阮舟借着昏暗的月光徒步走到了一处山泉边,下马将短剑清洗干净。毕竟这把剑有主,他借了要还。
邪魔没有血液,杀死要么是一滩黑水,要么便是黑烟。阮舟今年不过十三,他七岁时便被万剑峰的一位贵人授以诗书武功,八岁生辰前便分别。九岁时再遇其人早已物是人非,当年那位贵人已功成身退,阮舟也在穷沟乱巷里磨砺了心眼,性子早没两年前单纯,即使再遇恩师也没了两年前的热情亲切。
然而那次相遇不是巧合,而是贵人特寻,授结丹之法,戒之曰:“切不可显山露水出其锋芒,反之对现在的你没有好处,只会徒增烦恼。”
这句话说的没有问题,阮舟清楚的很,若是如此招摇遇事便以武力解决,只会让人越陷越深,在孤独的道路上越走越远。本事越大,责任越大,更不用说他还有一个阿母。
南山上不仅潜藏着邪魔,更有不计其数的魂怨。
可阮舟走了那么久,没有见到一只魂怨。
红艳衣袍被黑水浸湿,带着诡异的黑灰色,沉沉地拖在地上,发出稠稠声响,好似绊脚石般拉慢了阮舟的脚步。如今这山被怨气封死了,阮舟出不去,只好在冷风中过夜。
湿衣穿起来着实不舒服,阮舟干脆脱了下来随手扔在了地上,任由衣裳上沾上土灰石子。
他习惯性地掏了掏怀里,却掏出一堆湿哒哒黏糊糊的黑纸。
阮舟:“……”
他方才还想着自己钻研出来的纸符有取火之道,可如今纸都没有了。
有风飒然至,只套了层略湿里衣的阮舟被吹得有些凉,习惯性地颤了颤。
阮舟在这昏暗的环境呆得越久,脑袋便越昏。保险起见他独自跳上一棵高树的横向粗壮部,警惕着闭了眼。
十几年来这是他头一次睡着了耳边没有母亲轻声的呢喃,也是头一次在如此静谧的氛围里闭眼。
他有些不习惯地翻了身,耐不住脑中胡思乱想,翻身的次数越渐增多。
这一炷香的时间里,他翻来覆去,辗转反侧。
等好不容易浅睡了下去,伴随着一阵暖风,他身上一沉,猛地清醒了过来。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男子,他衣角的白金边在昏暗中泛着一圈银晕,尤为耀眼。
他的眉眼在高处模糊不清,可那轮廓阮舟却从未敢忘。
印象中,似乎从没见过他穿如此黑沉的颜色。
阮舟想。
清冷的声线中带着一缕柔和,那人带着笑意的声音在上方炸开:“柿子是无家可归了吗?”
阮舟这才反应过来,他身上盖着那人的衣袍,显得尤为狼狈。
阮舟有些不快地撇过了头,闷闷道:“嗯。”
那人用手拨开侧旁树枝,蹲下身将视线与阮舟齐平。语气略带失落:“哥哥也不喊了吗?”
阮舟微微低下了头,他的声音很轻:“阿延哥哥。”
萧延罕见地笑出来声,但却稍纵即逝。
他将手抚上阮舟湿漉漉的头顶,轻声道:“嗯,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