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中夜宴

回到洛京的韩玥褪去一身灰色的道袍，重新穿上了华丽的宫装。菱花镜里的她还是那样年轻，鸳鸯为她簪上了一支碧玉制成的步摇。

“殿下，如果我是个男孩子肯定会向您求亲的。”鸳鸯这一年来在卫琪的训练下武艺有所进步，说话也越发活泼。

韩玥对着镜子正了正衣冠，而后也顺着小丫头的话起了玩笑，“也不必如果，要不今晚本宫向父皇求个恩典招你为女驸马怎么样？”

“殿下……”鸳鸯的小脸绯红，嘟囔着嘴。

“哈哈哈！好了本宫不逗你了，马车已经备好了你随我入宫去吧。”韩玥从梳妆台前站了起来，终于又要见到她的亲生父亲了。只是不知道她的那些弟弟们对她是什么想法，那个顶着寒冷一路相送的太子殿下是否还从前一样仁善？

从长公主府到皇宫的路并不算远，可这几年的时光却让段路在韩玥的心中变得无比崎岖。宫娥们提着灯笼站成两排为她引路，她坐着轿撵到了乾德殿。殿宇巍峨壮美，台阶却高得累人。她于轿撵之上感受不到这份辛苦，可从前面的宫娥们的脚步都有些轻浮了。可这是皇家殿堂天子之畔，就是累他们也得抬着她这个长公主进入殿堂。

到了下轿撵的时候鸳鸯伸出手来扶着韩玥，韩玥不得不摆出一副端庄的模样去见她那九五之尊的父皇。端庄是刻在贵女身上抹不掉的枷锁，也许从前有人挣脱过。但如今人走茶凉，区区一个长公主在羽翼未丰之前必须如此。

韩玥向主位的皇帝行礼，“儿臣参见父皇、母后！”

“玥儿带发修行一去就是这许多年，可叫本宫好生挂念。”皇后陈兰一副慈母的模样打破了殿内的宁静。

韩胤瞪了那几个让他不省心的儿子一眼，然后和蔼地示意韩玥起身入座，“玥儿你一个女孩家都能有为国祈福的担当，可比你的弟弟们强太多了。”

“父皇谬赞了，儿臣只是尽了为人子女的本分。女儿身能做的事情本就不多，祈福也只是分内之事罢了。”韩玥不太清楚自己陌生的父亲为什么如此夸奖她，这洛京的争斗她也略知一二。可她只是个公主，随意夸她两句并不能让热衷争权夺利的弟弟们奋发图强，你瞧这温文尔雅的太子弟弟正笑着向她敬酒呢！

韩宸举起酒杯，“长姐离京多年在那摘星观很是清苦，弟弟敬姐姐一杯！”

“修行无谓清苦，但太子殿下的一片心可辜负不得。”韩玥笑着饮尽了杯中酒。

已经被封王的韩璃举着酒杯向韩胤提议，“父皇这宴席间若是少了歌舞多无趣，不如唤那些宫娥起舞。一来是为长姐接风洗尘，二来也可以为宴席添些颜色。”

韩胤见是锦王开口，也便允许了。这是他最省心的儿子，可惜有一个不识趣的母妃，“锦王此言深得朕心。”

胡公公开口唤来了一班专司乐舞的宫娥，她们一个个身穿碧色舞裙。面若桃花，舞步轻柔。乐师们也配合着开始弹奏，悠扬的乐曲声伴中舞姬们曼妙的舞姿更显妖娆。

“四弟，听说你那族弟王如麟又在边关打了胜仗，不日就要班师回朝了。”秦王韩瑢忽然向韩璃打听起了王如麟的消息。

“我那不成器的族弟竟然还有这样的本事，可惜我最近沉迷书画不知道什么边关。还是二哥的消息灵通，多谢二哥告诉小弟这一喜讯。”韩璃举杯，一副很惊喜的模样。

王如麟毕竟是王贵嫔同族中人，虽然说王贵嫔早已不问世事。但韩璃要是起了不该起的心思，他也会很麻烦。本来想打听些什么，可看着韩璃的样子他今日也问不出什么就算了。也举起酒杯，兄友弟恭了一番。

太子见平时没什么交集的两个弟弟举杯共饮，也听见了韩瑢和韩璃的对话又白了韩瑢一眼。韩瑢仗着仙逝兰贵妃的恩宠，一路走来都快要越过他这个嫡子太子了。大周过往立庶子废嫡子的例子不是没有，而且还很多。再加上前段时间他的岳父东窗事发，被贬出洛京城。原来的助力一下子就成了累赘，在大理寺的布局除了沈慕云其他都被拔出了。这让他的危机感快速上升，母后和舅舅曾经提议他休了太子妃另取高门贵女。可是太子妃的父亲千错万错，到底太子妃田氏无过。他又怎能如此薄幸呢？局势越发对他不利，但他还有舅舅和母后。

想到这一层，他只得给自己倒了一杯又一杯地倒酒。直到头脑开始变得晕乎乎的，主位上的皇后时刻都在关注着自己的孩子。

“陛下，太子醉了。臣妾带他回东宫歇息了。”皇后小心翼翼地看着丈夫的脸色。

“这就醉了？”韩胤也看向已经趴在桌子上的韩宸，“皇后去吧。”

“是。”皇后带着宫婢把太子带走了，今日宴会太子妃田氏称病没来。

在太子醉酒离席后，这宴会也很快就散了。韩玥带着鸳鸯回了长公主府，随她的车驾一起回去的还有一堆珍宝。那是她的父亲对她一片孝心的褒奖，临走的时候他还拉着她的手嘘寒问暖了一会儿，“论孝顺，你的弟弟都不及你。今后常来宫中陪伴父皇吧，父皇老了也需要一个贴心的女儿照顾。”

“是。”韩玥在他那疲惫的眼神里什么也没有看到，也许他只是嫌诸子夺嫡太吵闹。需要一个听话的女儿，来证明他的教子有方？

无论她那父亲是为了什么才需要她，她都必须接受这份恩赏。祖母和锦兰姑姑的死，她是一刻也不敢忘记。无论真凶是谁，无论付出什么代价。她一定会为她们报仇雪恨，哪怕其中的凶手是她血浓于水的亲人，哪怕因此要背负弑杀亲族的骂名。

今夜的洛京，只有满天的星星。春风带着寒意敲打窗户，烛火下的棋盘上一场酣畅淋漓的厮杀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