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虚浮。“锦惜!”解停秋满脸担心的去扶,却被她不着痕迹的躲开。道了声“告辞。”转身欲走时,象牙白的旗袍上却染上斑斑血痕。忽然涌出一口鲜血,脚下像灌了铅似的,眼皮也越来越沉。忽然身下一轻,解停秋从背后一声不吭的将她打横抱起!她有一瞬的惊愕,而后虚弱的开口“你,别……”他却毫不理会,把人在怀里掂了掂;她是出了名的潇湘美人儿,面若桃李,身姿曼妙,抱在怀里却是轻得很,甚至隔着绸缎,他的手都能摸到她的骨头,硌得就连他的心也撕扯着疼!“观棋快去请医生!”他故作镇定的吩咐道,声音里却是掩饰不掉的慌张与急切。将昏迷的人安置在床上,寸步不离的守在床边,看着医生手里的注射器刺透她的皮肤,他的愁绪也没有消散半分。“医生,她怎么样?”待医生收拾完药箱要去拿钱时,他跟了出去问道,医生沉吟片刻说“霍当家的旧疾缠身,眼下又忧思太过。长此以往,恐非长寿之相啊……”医生说着有些惋惜。“那您可有什么办法能医治她的?”解停秋带了些哀求。“只要能医好她,什么都不是问题!”然而,医者仁心并不图财,医生无奈摇了摇头语重心长道“心病难医,油尽灯枯,无力回天……”便扬长而去,只徒留解停秋呆愣在原地,过了会儿,屋内传来动静,他这才强打起精神。床上的人儿已经醒了,只是没了多少生气,眼下却要强撑着下床。他快步走上前去将人按住“再要强,命都没了!”他心里不好受,说出来的话也不太中听;“给你添麻烦了。”她斟酌良久只说了句。“霍锦惜你知道刚刚医生怎么说的吗?”明明她平时也与他保持着若有似无的距离,可这次他像是真的恼了!“他说你,说你天命不永!说你心病难医!你说说;咱们这样的人家,打小便是明争暗斗里走过来的,有什么事儿还能成为你的心病?”他发泄完却又惊觉失言,室内一阵无言,半晌,才听见她哑着嗓子道“个人有个人的命数罢……”他望向她,骤然间,绝望将他整个人淹没,他有些喘不过气来,眼看就要溺死在里面……嘴巴张了又合,合了又张却只是道了句“一定有办法的!”
“你这又是何苦来哉啊……” 原本霍锦惜是要回去的,可他说;“现在回去,就你府上那几个人?若真出意外,怕是连个能主事的人都没有!”她想辩驳,他却根本就不给她这个机会,强硬的将他留在府邸,留在眼前!这一夜,霍锦惜倒也算安眠,解停秋反倒睡得不安稳喝的酩酊大醉不说,还犯了头痛症一夜无眠,甚至还久违的启用了镇定剂和大烟膏子!也都没有得到丝毫的缓解,偏偏这人最善伪装。第二日一早,霍锦惜梳洗完毕后,便立刻有丫鬟来叫她去前厅用餐,那桌上的点心五花八门,有她常吃的,也有西式的,明明就他们两个人吃饭,他却张罗了一大桌子。见她来了,他殷勤的盛了一碗清粥放到她跟前“本该在丰盛些的,但医生嘱咐过;这几日你的饮食得清淡些,我就先备了这些。你先凑合着吃些,待你好了……”
“现在这样已经很好了,停秋。”霍锦惜打断他“待我好了,定好好谢你。”解停秋眼中微不可查的划过一丝失望。却还是强颜欢笑的说了句“好,我等着那一天。”是了,他怎么能忘呢?就连如今这一个早上,也都是他“偷”来的!他又在奢求什么呢?他又能奢求什么呢?他所求的只是这样的时光能多一些再多一些,如此便好了……用过早饭,霍锦惜又提了告辞,一刻也不愿多留。而这次,他也再没有留下她的理由。她不让送,他便只如同往常那般驻足在原地,望着她远去。尽管如此,于他而言,却也是世间少有的乐趣……“爷,您别抽了,这福寿膏治不了您的病,说不定,还……”
“说不定,无形之中还能要了我的命!”解停秋倒是事不关己,还有心思调笑。“你说;要是有一天爷真死了,你会为我流泪吗?”他抚上女子的眉眼;在她耳边吞云吐雾,精神涣散的问着,那样子活脱脱一个败家子儿。“不会的!”女子的纤纤玉指怜惜的抚上他的衣袖,那是他唯一允许她触碰的地方。“您这样厉害的人物,一定会平平安安,长命百岁的……”
“长命百岁?呵~那有什么好的!”他的眼睛恢复一丝清明,便后退几步与她拉开了距离。那女子便也见怪不怪,为他沏了杯茶。“……若无她,这世上于停秋而言,便再无半点欢愉……”她仍规矩地端着茶,那双眼睛却满是委屈,他见了只皱眉道“不要这副表情,她永远都不会为了旁人,委屈自个儿半分!”她听了,连忙低垂着眸子,教人看不真切神色。片刻的功夫,眼看着他又要来上一针镇定,像是想起什么,那枚注射器被他丢在一旁,他自个儿回主屋去补觉了。那名女子留下来,指挥着人收拾残局,心中是说不尽的苦楚;她并不是解园的女主人,只是一个曾经流落风尘,又被他花钱赎回的烟花女子。可他已过弱冠之年,仍未娶妻,更没有妾室。家中又无父母,他的生活琐碎,不知何时便都由她打理。可就算如此,两人也从未越雷池半步,并非她不愿,而是他无意。素日里,他顶多就是让她沏茶,研磨。连饭都没做过一顿。在这里住了许多日子,她大概知道,他心里的女人是谁,也明了,他当日为何在众多姐妹中偏偏选中了她……她有时感叹命好,有时也怨天道不公,还有的时候,她也会怨跳动着的那颗心,甚至有的时候,会怨那人为了另外一个女子的缘故对她的好。可她也明白;在那人心中,她终究不及她半分!可有时候,她又会固执的想;若是他对自己无意,那为何每每她来,他便将她赶得远远的。这是不是说明;在他心里也有一块地方是属于她的呢?要不然他为何从不敢让她出现在那女子面前;可她想想自己的出身就又觉得;像她这样的人,拿什么同人家比。若真要比那可是云泥之别,不自量力!或许在他心里根本就不会把两人相提并论……面对他,她的一腔情感总是无比矛盾的;一方面她渴求他的爱怜,一方面却又觉得这是无稽之谈……待四下无人时,她鬼使神差的抚摸着他的烟枪,像是被什么牵引着,她近乎痴迷的猛吸了一口,呛的眼泪直流也不肯放弃!明明刚才还劝他来着,怎么到了自个儿就那样清醒的沉沦了呢?罢罢罢,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她忽然狂妄的笑起来,渐渐地,那笑声小了,直至最后,变成了低声啜泣。他的心早就弄丢了,而她,明知他不要,却还是固执的把心给出去了……他们,是一样的可怜虫,自私鬼!他们这样的人,永远,永远都得不到他人的真心……前些日子,她其实是有过恐惧的;那时候二爷为了救一个丫头,犯了行业大忌,刨了一个新丧不过三月姑娘的坟。满城都在传;红二爷自来风流,成婚前便曾是秦楼楚馆烟花之地的常客,后来娶了霍三娘为妻,才收敛了些时日。到如今怕是起了纳妾的心思……记得那时,他曾对月自酌。醉意上头便抚上她的眉眼,嘟囔一些醉话;她听见他说“他怎么敢?”
“他凭什么?”有时也会忽然握住她的手泪眼婆娑地劝她“若真如此,可否回头看看我?只要你愿意,要我怎样都成……”听起来是那样的可怜,那样的卑微。她心里明镜儿似的;这些话不是同她讲的。可对他,她终归还是心软的,每每都会低声应“好”。清醒之后的他,似乎并不记得这些醉话,仍是一副端方君子的作风。他没告诉过她,他心中那人是谁,她也曾胡思乱想,直至有一回他生了重病,她从旁照顾,听见神志不清的他 颠三倒四的说着胡话,口中温柔呢喃着“锦儿”昏迷的那段时日,在他的唇齿间温柔虔诚的辗转了千万遍,诉尽无限相思……那人却未曾来探望过,看着日渐消瘦的他,她他有些心疼,可反应过来,却又是无尽的嘲讽;她这样的人拿什么去心疼他,又凭什么心疼他?想来,他也不稀罕她的心疼……毕竟他的一颗心早就给了旁人,而那个人,如若她猜得不错;眼下正夫妻恩爱,阖家幸福。偏将他一个人留在这凄风苦雨中,苦苦挣扎却又不愿离去!图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