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燕燕,别怕,我一定带你逃出去。”少年几乎泣血的声音犹在耳畔,可她却死在了远在他乡的蛮夷。
再睁开眼时,燕燕还是那个十五岁的德穆郡主,还是那个满头金钗簪花的小姑娘,她的父亲依旧是勇毅侯,她的兄长依旧是鲜衣怒马的勇毅侯世子。
最重要的是,她还未来得及遇见郑保。
“郡主!郡主那里!”——很荒谬,燕燕是在屋顶醒来的,她嘴角抽搐地看向地下,她的婢女怀锦正在下面指挥着仆役来“营救郡主”。
“我的好郡主啊!您下次万万不可再爬高了!”怀锦紧紧拉着被七手八脚扶下来的燕燕,盯着她,仿佛她说一个不字,小婢女就又要开始叨叨了。
“怀锦啊~”少年靠在几步外的廊下,懒洋洋地对怀锦道,“你的好郡主轻功乃是上上乘~我摔下来她都不会摔下来。”
见到燕临的第一眼,燕燕就仿佛脚下生根,将她死死定在原地。酸涩爬上双眼,她几乎不敢眨眼——那是她的哥哥,她致死都未能再见上一面的哥哥。
羽林卫带兵冲进府中时,燕临拔剑而起,死死护着她。前一世瑟瑟风中的血腥味,穿越时间,仿佛又萦绕在她鼻间。
“……”她怔怔望着燕临,午后阳光下的少年笑容满满,仿佛要磨平她穿世而来的伤痛。那明媚如骄阳的少年见她愣神,冲她挥挥手:“怎么了?我的好燕燕?”
这一句将她满世的委屈全部勾了出来,她几乎踉跄着扑了过去,紧紧用双臂勒住燕临,埋在他怀里号啕大哭,似乎要把上一世不敢落下的泪全部哭出来。
燕临大惊,他当真鲜少见燕燕哭,尤其是哭得撕心裂肺的这种更是从未见过。他连忙拍着她的背,一叠声地问:“可有是有人欺你辱你?同阿兄讲,阿兄必当为你做主。”
燕燕只是一味地哭,燕临越是安慰她,她越是心痛,她未曾同他一起跨越三川去流放之地,她不敢想,这样温柔美好的哥哥受了多少苦楚。
她埋在燕临的怀中,心中向上苍祈求,这一世她可以受尽世间万苦,只是求上苍放过她的父兄,她默默起誓,她会以她的全部能力,救勇毅侯府上上下下于乱世。
待到她哭累,燕临小心翼翼地开口道:“燕燕?你这是……”看到燕燕一双红肿如桃的眼睛,险些笑了出来,还好紧急闭上了嘴,冲怀锦招了招手,“怀锦,赶紧带你的好郡主去洗把脸,不是晚些时候还有公主的约?”
燕燕这时已然哭完了,幽怨地瞪了一眼燕临,抛下这个没心肝的,转身带着怀锦向自己的屋里走去。
“郡主……”燕燕梳洗好,便看见怀锦一脸欲言又止地看着她,便道:“放心好了,我没什么事,快些收拾,公主怕是已经到了酒楼。”——她上一世为沈芷衣挡了那一箭,却不知她的公主是否活了下来。可惜自己大抵被兵马踏成了尘埃了吧?但如若她的公主活了下来,也并非不值。
她心心念念着沈芷衣,轻车熟路地上了酒楼二层,推开天字号的包厢门。未及她撩开珠帘,便听见屏风后,影影绰绰的人影半是埋怨,半是撒娇地道:“燕燕!你又迟了!需得自罚三杯!”
燕燕指尖停在了晶莹剔透的珠串上,她有多久未曾看见这样鲜活的公主了?她几乎要记不清沈芷衣娇俏的模样了,她一瞬甚至不敢踏过屏风,生怕这只是一场她濒死的幻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