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心訸中午趁着休息的时候给谭家名打电话，说是让他去取裤子。
那会儿她刚结束了一个神经内科的手术观摩，整个人的声音轻飘飘的，还带着些许虚弱。
方心訸并没有跟谭家名自己要出国的事情，就像谭家名也没跟方心訸说自己要提早走一样。
方心訸在同事的帮助下打了碗牛肉手抓饭，可她也没吃几口。
下午上班前，方心訸又接到了谭家名的来电，说是取到裤子了。
电话那一头，方心訸还在担心裤子小了：“那你赶紧穿一下看看是否合适。如果不合适得赶紧拿回去改的。”
谭家名笑道：“哪有什么不合适，大不了拿条皮带栓着自己就好了，这又不会掉。”
方心訸在电话那一头也在笑：“你喜欢吗？”
谭家名和母亲在一旁看着裤子：“当然喜欢。我最最喜欢了！对了，我妈妈要跟你说话。”
方心訸稍稍润了润嗓，听着电话那一头的声音。
“小訸，今晚来我们家吃饭吧，好吗？”
电话那一头的谭母像是在做出邀请。
“霞姨，您不用晚自习吗？”
“今天没有我的课，你妈妈也来。你想吃什么，阿姨给做。”
方心訸自然也不好推脱：“嗯……糖醋里脊。”
“好，一会儿阿姨去买菜，等会儿我让他去接你。”
“不用了阿姨……不……”
电话还没说完，电话就挂了。
谭母把手机还给儿子：“你可真怂，过几天就走了也不知道主动邀请。”
谭家名不好意思地说：“其实说不舍得是假的，我就是怕我最后舍不得走了。”
谭家名望了一眼前几天新买的不知道几手的手机，将手机放入了江涌给的包里。
谭家名看了一眼手机，时间还挺早的。
马冲给的资料还被他放在了桌面上。
“妈，我先出去一趟，等会儿我顺路把心訸接回来。”
谭母颔首：“也好，一切注意。”
谭家名答应了一声，戴上一旁的黑色鸭舌帽将其压低，头也不回拿着马冲给的纸就出去了。
望着眼前的衣物，谭母坐在了原地愣出了神。
多年前的某一天晚上，她也是这样给谭国成收拾的。
那会儿她的肚子已经很大了，谭国成很舍不得她。
“你就不能不走吗？上头的人怎么一点不体恤员工呢？”
谭国成坐在一旁看着她收拾，她衣服叠的十分整齐，两个短袖袖子被她叠了里面，还不忘卷了卷。
“不能啊，如果能回来，我一定回来看着孩子出生。”
她看着丈夫，示意他不要再说了。
“那你好好活着，好好注意休息。你放心好了，家里老人和孩子我来养。”
“东莱说过几天你爸妈来，你可要好好养着。现在还想吐吗？”
说到这，她又是有点反胃。
谭国成端上瓷盆，开始示意她弯身：“慢点……”
她稍稍用袖子擦嘴，不忘说：“收走吧。”
谭国成放下瓷盆，他离她又近了一点：“你这样我更舍不得走了。”
“怕什么？该走还是要走的，不用管我！”她看着丈夫，“没事的。”
“东莱也不在，家里没个男的……”
“谁说的，还有一个在呢。”
说到这，她抚摸着肚子里的孩子：“我真希望是个儿子。”
谭国成却说：“你好歹是个老师……”
“如果是个女孩，你不会很心疼她吗？像我一样等你，累不累？”
谭国成把她抱的更紧：“如果时间太长了，你就别等我了，知道没有？”
“不知道。听不见！”
“你怎么能这么不听话？你不找个男人，怎么照顾你？”
“你就是我唯一的男人了，我找谁去？你要是牺牲了，我就跟着你走。”
说到这，谭国成把她的嘴捂住了。
“不要说这样的丧气话。”
“这又没别人。”
“别闹！肚子里的孩子听得到！”
“谭国成，我告诉你，一切都要服从组织，听组织指挥。你要好好谨言慎行，有的时候千万别太辛苦了。要是哪一天真的想我了，就抽根烟，最起码能让你心里好受点。阿珊那边有我，你不要担心，她一切都好。”
她依依不舍他，眼眸里都是泪水。
谭国成在一旁叹气，开始吩咐：“孩子无论男女，都要叫那个名字。这样无论我在哪，只要我听到，我就知道那是我的孩子。”
她默默地答应着，不忘握紧谭国成的右手。
那是一只有力且充满着几个老茧的手。
尤其虎口处，有三个又厚又大的三个老茧。
“世界上那么多人叫这个名字，你怎么知道那一定是你的孩子？”
谭国成的手放在她的肚子上：“老子是警察，有敏锐的观察力。”
说到这，他的手感觉到肚子里的孩子微微动了一下。
……
谭家名开车来到幸福路，在一家店铺门口停了下来。
进去之前，他来到一旁的小卖部买了一盒糖果。
买完糖，谭家名走进了那前面的花店。
花店的门随着门上的铃铛开始作响。
里面传来了一阵尖锐的女声：“来了来了。”
脚步声越来越近，里面的女人看到了谭家名。
谭家名朝着女人打招呼：“红……红姐。”
张红看到他来了，连忙招待他坐：“谭警官，你说你来和我提前说一声呀。这么突然，真的我很不好意思的……”
张红在一旁拿着纸杯对着饮水机接水，不忘递给他：“你喝水。”
谭家名示意她不用那么客气，还把自己买的糖果交给张红。
“这是给天天的，您收下吧。”
张红笑道：“诶哟，还那么破费。”
谭家名喝了一口水：“天天好吗？你们生意怎么样？”
张红坐在位置上说：“好，天天的成绩跟上了，挺好的。还没谢谢马先生呢，跟我们盘了一家这么好的地段，现在生意挺好的。”
“对了，怎么没见小李？她去哪儿了？”
“小蕾去送花了，今天好像有人结婚摆酒，她去负责现场那些花的布置了。”
“你们这么点地方居然还有这么大的服务吗？”
张红搓了搓手回答：“都是马先生的朋友，其实我们也没做什么。小蕾对园艺设计的天赋是很高的，我觉得小蕾回头可以去成人学校学这个专业呢。平时那些花园设计，小蕾可厉害了……你看看，我们这的剪报基本都被她剪下来了。”
张红示意谭家名看墙面，果不其然里面都是各种园艺简报，左下方还有数字标记。
看着她们一步步变好，谭家名也很高兴。
其实他来是来找张红问一些事情的，而他差点又给忘了。
谭家名掏出本子，拿着一旁的圆珠笔看着张红：“红姐，我有些事想问问你，不知道你是否愿意跟我透露一些。”
张红问他：“什么事？没事的，说吧。”
谭家名故作犹豫：“就是……牟涛的一些事。”
说起牟涛，张红开始叹气：“说到这，那混蛋居然没签离婚协议，反而还让我等他，简直是笑话。”
见谭家名准备好了，张红便开始清了清嗓子。
张红的手捂着白色的马克杯，继续说：“你想问什么就问吧。不过得快点了，等会儿五点二十分的时候天天就要回来了，其实我不想让天天知道他爸爸是这样的人！”
谭家名知道张红的想法，他默默地点了点头。
……
问完正好五点二十，谭家名的手机刚好响了。
谭家名说了句不好意思，随后站在一旁听电话。
“嗯，是我。”
电话那一头是方心訸。
听他声音压低，她还害怕打扰到他：“你在忙吗？”
谭家名有一丝不知名的慌张：“没……没有，我去看了一个朋友。”
“那你在哪呢？”
“我在幸福路，等会儿过去接你，你等我一下可以吗？”
方心訸在电话那边点点头：“不急，现在我已经下班了。我就在我们楼的小寝室，我在那看书，你到时候来找我就行。”
“好，我知道了。”
方心訸在电话那头感觉他的声音很虚：“你累吗？如果累，就别开车了，找个代驾吧。”
“没事，我不累。”谭家名捏了捏鼻梁，“你倒是很累。每天都这么累，你觉够不够睡啊？”
“没事，我一天上午一天下午，够的。倒是你，一个人在家无聊到天天在家喝药，也没个伴。”
说到药，他最终决定带西药舍中药。
“嗯……伴什么的，都不是很重要。”
“那你赶紧跟你朋友多说说话，我先收线了。”
挂了电话，张红已经从外面拿来了一束很新鲜的花朝着他走了进来。
那是一束新鲜的粉红色蔷薇。
张红把花递给他：“我们也没有什么好答谢的，就拿束花送你吧。刚刚听到你讲电话了，想必是你的爱人吧。刚好我们这有蔷薇，而且还有粉红色蔷薇。你知道粉红色蔷薇代表什么吗？”
谭家名一边摇摇头表示不知道，一边双手接过张红手里的花不忘答谢。
“粉红色的蔷薇代表着美丽的邂逅，爱的誓言以及爱的思念。”
美丽的邂逅，爱的誓言，爱的思念。
像极了他心里所想。
“红姐，这花多少钱，我转给你。”
谭家名掏出手机，准备对着支付码扫钱。
张红一边把微信和支付宝的码反扣，一边对他说了一句很奇怪的话：“我会回报你的，我绝对不会让你的善良白白浪费的。”
“妈妈！”
天天的声音从外面传来，门上的铃铛随着天天开门而叮叮作响。
张红走向儿子，不忘示意里屋：“天天，你过来看看，是谁来了？”
天天在妈妈的帮助下卸下书包，小小的身体在往里屋看去。
谭家名放下手里的花，迎面朝着天天走了过去。
天天看到眼前的男人越来越近，最后认出了谭家名。
“谭叔叔！”天天很兴奋，“妈妈，是谭叔叔。”
谭家名给他递上糖果：“天天，我是谭叔叔。”
看着谭家名手里的糖，天天很激动。
“谭叔叔您最好，这个糖我求妈妈好几次都没给买呢。”
张红示意儿子：“那你要谢谢谭叔叔，谭叔叔对你可好了。你以后要好好学习，以后要感恩谭叔叔知道没有？没有他，就没有你今天。”
天天朝着谭家名鞠躬：“谢谢您谭叔叔。天天一定好好学习，好好做一个好孩子！”
谭家名对他说：“天天，叔叔这次来看你和你妈妈以及小蕾姐姐，但我想跟你说几句话的。”
天天看了一眼妈妈：“妈妈，我能跟谭叔叔说几句话吗？”
张红表示可以：“当然，你们去聊聊吧。”
谭家名尽量选择长话短说。
谭家名蹲下身看着天天：“天天，是个好孩子对不对？”
天天点点头：“叔叔，您想跟我说什么？”
谭家名想了想，他低头对着天天的耳朵吩咐了几句。
天天听完了，他懵懵懂懂的样子让谭家名想起了自己的小时候。
而他现在的样子就像昔日的江涌。
“天天，这件事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明白吗？”
他一边掏出手机，一边打开相册找到一张照片示意天天：“记住她的样子，明白吗？”
天天其实脑袋瓜很机灵，他看着上面的照片说：“叔叔，这个姐姐真好看。”
“真的好看吗？”
“当然，好看。”
天天笑了，露出了上方门牙空荡荡的位置。
“那天天记得，如果这个姐姐来买花，你要说什么？”
天天刚要开口，谭家名示意他：“不要说出来。要等那一天再说……”
“万一我记不住怎么办，我能请小蕾姐姐帮我记住吗？”
谭家名摇摇头：“不能。这件事连妈妈也不能说，叔叔就当请天天帮忙，好吗？”
天天笑道：“所以您就给我买糖果了？”
谭家名摸了摸他的头：“对，因为你最乖。”
天天低着头说：“那我万一记不住，万一姐姐不来怎么办？”
谭家名叹了一口气：“她会来的，她一定会来的。”
说到这，谭家名的声音如同椎心泣血一般。
谭家名望着窗外，天已经慢慢暗下来了。
屋外像是要准备下雨了。
天天的眼神也随着他的眼神一同望向了外面。
谭家名见快要下雨了，他把粉红蔷薇抱了起来，然后把帽檐拉的更拉低了。
谭家名来到门前正准备走，却被人拉住了衣角。
天天用小手朝着他举了一把浅雾灰的雨伞：“叔叔，外面下雨了。”
谭家名接过雨伞，不忘答谢天天。
……
其实在谭家名的记忆里，迪化这个地方是不经常下雨的。
等谭家名来到医院的时候，雨已经下很大了。
很多人都因为突然的天气没有带雨伞，都在门口纷纷避雨等出租车。
谭家名把黑色鸭舌帽一下子扔在后座，举着天天给的伞来到了医院。
在医院门口，还有专门给病人提供的雨伞一次性长短袋。
谭家名用袋子把雨伞装好，来到了五楼的精神内科的休息室找方心訸。
休息室门是关上的。
谭家名轻轻地敲门，发现里面并没有声音。
谭家名很小心翼翼把门打开，看到了方心訸在一旁侧躺着身体捧着书睡着了。
她今天穿了一条黑色的秋冬款长裙，把她身材显得很完美。
谭家名慢慢地把她看的书放好，还顺带看了一眼书名。
书是李文丰所写的《生命的反转》。
谭家名轻轻地把她从床上扶起来，把她的头微微靠在自己宽厚的肩膀上，开始轻轻地在她的耳边唱歌。
以前她起不来的时候，他都在她旁边低声耳语唱着他最爱的和手那些经典歌曲。
谭家名唱到‘离别时加添温暖‘的时候，方心訸慢慢醒了。
房间因为下雨的缘故很昏暗。加上没睡醒，方心訸一直都没看清谭家名的脸。
谭家名轻轻地吻着她的发梢和眉尾：“走吧，回家了。”
“哪里啊？”方心訸半睁着眼睛：“你家，还是我家？”
谭家名温柔地回应：“你说呢？”
方心訸伸出双手抱住他的脖子，依旧没睡醒：“不知道。”
“还没醒么？”
“嗯。”
“要不要再睡一下？”
“几点了？”
谭家名看了一下手机：“已经六点了。”
方心訸看着窗外：“那为什么今天的天暗了那么多啊？”
谭家名的左手轻触着方心訸的右耳耳垂：“因为下雨了。”
“……”
显然，她是真的没睡醒。
他轻微叹气：下雨果然是最适合睡觉的。
就这样的动作持续了十分钟，方心訸终于动了动。
谭家名又问了她一次：“还没醒么？”
“醒了。”
“你真的醒了？”
方心訸平静地回复：“醒了。”
“要不先去洗把脸？”
方心訸摇摇头：“我只想回家，因为我肚子饿了。”
谭家名把方心訸小心翼翼扶了起来，他的语气依旧平缓温柔，就像夜晚那静谧的大海一样。
“嗯，我们回家吃饭吧。我给你带了礼物，我想你会喜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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