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家名再次醒来的时候,自己正在被妈妈瞪着双眼面对面观察着。
见他醒了,妈妈才放下心,坐在一旁大口喝水。
谭家名微微张开嘴,叫了一声:“妈……”
谭母站起身,沿着床微微弯下腰看着他:“你想要什么?”
谭家名四处张望:“心訸呢?”
谭母笑着,摸着儿子的额头说道:“想她了?”
他微微点头,嗯了一声。
“心訸刚刚来看过你了,但因为有手术观摩走不开。你体谅她,好吗?”
他微微点头。
谭家名看着病房,闻着漂白水的味道,泛起阵阵舒心。
其实他们一直都在互相体谅。
他们不喜欢热烈,也不喜欢擦火,只喜欢平淡。
谭家名看了一眼手上的蓝色细针:“我躺多久了?”
谭母帮着他调好病床,给他递上洗好的草莓:“来,我刚给你买的,你吃点。”
谭家名拿起塑料叉子叉了一块草莓,先递给妈妈:“您吃一个。”
谭母努努嘴:“你吃吧,你都一天一夜没吃东西了。”
一天一夜……
谭家名捂着脑袋:“我睡了那么久吗?”
“是啊,我为了照顾你都来不及做饭了。”
“对不起妈妈,让您担心了。”
谭母给他病床调整了一个高度,继续说:“小名,要不做文职吧,好吗?虽然妈妈觉得对你来说很残忍,可是你真的太让我担心了。这会儿是犯人,下次遇到毒枭,这可怎么办?”
他明白母亲的顾虑,但这一次,他选择了摇头反对。
“妈,我知道,您不用再说了。我下次不会了!”
谭母坐在他面前,看着他苍白的模样:“下次又下次,我该怎么跟你爸爸交代,怎么跟你去世的爷爷奶奶姥姥姥爷交代?”
“妈,您活着,就是最好的交代了!”
谭母替他擦着嘴角残留的草莓汁:“好啦,别拿我开心了。都这么大了,吃草莓也不会吃。”
此时病房的门被打开,迎面走来了一个拿着盒饭的中年女人。
中年女人嘴巴里还在不停的叫唤:“丽霞,丽霞,快来帮忙!”
谭母起来帮忙,接过女人的饭盒说:“不是跟你讲去医院打饭就好了嘛,怎么去那么久?”
“这医院里的饭是人吃的嘛?我们家小訸天天吃的都瘦了,我岂敢让我未来女婿吃这个?”
谭家名闻了闻饭菜,问她:“方姨,您做了什么啊,好香。”
因为方心訸的缘故,加上小时候分不清人,所以谭家名一直喊她的母亲为方姨。
中年女人叫谢珊,方心訸的母亲,谭母的好朋友。
俩人同属一个学校。不同于谭母的高中毕业文科重点班,谢珊负责教高一年级普通班生物。
他也是长大之后才知道谢珊的姓氏,他一直觉得她给他冠上夫姓不太礼貌,但谢珊很喜欢。
谢珊表示,每次听到他喊自己方姨,就如同丈夫回来了一样。
谢珊一边打开饭盒,一边说:“清蒸鲈鱼和蒜蓉白菜。你妈说你爱吃清蒸鱼和糖醋里脊,我就想糖醋里脊太油了,就吃点蒸鱼吧。我蒸鱼不如你妈妈做的好吃,你可别介意。”
“没事儿方姨,我很喜欢。”
谭母对好友说:“你们就宠着他吧。每个人都宠他,反倒是我显得跟一个恶人一样。”
谭家名看了一眼母亲,虽然她开着玩笑,但始终让谭家名觉得这事儿一点也不好笑。
谭母给他递上一杯水:“先喝杯水,都睡那么久了,该好好清清肠胃了。”
他一边喝水,一边掏出手机看微信群里发的消息。
消息里全都是他们对自己的问候,还有慕容蔚圈他的消息,说是犯罪嫌疑人全撂了。
在私信里,慕容蔚给他发了一份excel表格,上面还有各种各类他想要问的细节。
兜兜转转那么久,最后还是原地起步。
慕容蔚还给他发了一条很长的语音。
语音下面,是一个网站。
语音大致内容就是现在很多事都指向了一品红。一品红是个很久的公司,她在里面还说了大概的历史走向以及结构以及法人情况。
根据慕容蔚所说,他通过查询网站找到了一品红。
奈何按照地点去找,叫一品红的公司太多,工作人员也繁杂,根本无从下手。
不过他想起了一个地点,那个地方便是岭南。
岭南具体位置还没搜出来,他的手机就被母亲夺走放在桌子上。
“方姨给你做了那么多菜,你也不知道吃一下。”
谢珊看了一眼谭母:“丽霞,孩子忙。”
谭母笑了笑:“你要是这样体谅心訸就好了。”
谢珊端着碗筷给谭家名,不忘咧开嘴笑:“家名毕竟是我未来女婿,我不对他好,将来怎么对我女儿好?”
谭母坐在一旁吃着鱼肉,一边说:“他对你还不好啊?换灯泡,装修墙,啥都是他干。”
谢珊坐在一旁空置的病床上,翘着二郎腿吃着饭:“丽霞,你让让我呗,回头我让我女儿给你生孙子!”
谭母无奈笑笑:“都让你半辈子了,如今我儿子都给你了!”
有着两位母亲在说笑,谭家名沉重的心落下了。
其实在很小的时候,谢珊就很喜欢他。
谢珊并非重男轻女,而是因为觉得家里有个男人总归是不一样的。
谭家名不仅没见过自己的父亲,就连她们所讲的方叔叔也不曾见过。
谢珊很早就没了丈夫是小区里都知道的事实。
她当时的飞蛾扑火,在周围一带也是小有名气的。
起初她因为丈夫的离开精神涣散,若不是因为谭母这唯一的好友和女儿心訸,她的心和魂魄早就随了丈夫走了。
看着谭母生的家名,她自己也很羡慕。
家名已经四个月大咿咿呀呀叫了,她还是一个人。
她既没有改嫁,也没有离开家属院,而是一个人生活。
在她冰冷的家里,只有一条小狗跟自己为伴。
谭家名记得那只狗叫小灿,是一只可爱的公约克夏。
那条狗是方姨跟丈夫谈恋爱的时候养的,他们还一起拍过一张那个时候很难得一见的结婚照。
说起来,方心訸是个遗腹女。
她从小到大都是个乖孩子,包括在母亲的肚子里。
在小区里妈妈们都在为吐天吐地烦恼的时候,她默默地在母亲肚子里慢慢长大着。在外人看来她母亲基本没怎么胖。而且吃嘛嘛香,走路大步走,还整天来谭家蹭饭。
若不是学校体检,谢珊根本不知道自己怀孕了六个月。
六个月,孩子已经稍有成型。
起初她以为是自己吃胖了才买了几身衣服。
如今,她总算有理由让自己变开心了。
算了算,丈夫确实是离开了半年。
他们其实一天恩爱日子也没过,他就再也没有回来了。
在谭家名的记忆里,他一直都觉得谢珊很勇。
妈妈曾给他说过一个这样的故事,说做事不要强出头,不然命稍微老了些,一下子就一命呜呼了。但幸运也有她幸运的地方,因为某些人年轻,身体硬朗的很。
他不笨,因为他猜出来了妈妈所说的故事是谢珊。
方心訸曾说,她妈妈把她生在了家里。
就像所有电视里那些坚强独居女人,她妈妈硬是闷声不吭把自己生在了家里。
方心訸说:妈妈很能忍痛,也在钱的方面格外省钱。
所以她最后为了母亲能够有人照料,她最后选择了全额奖学金读医。
当她本科在产科实习的时候,她妈妈就跟她说了这个故事。
每每听方心訸诉说这个可怕的故事时,谭家名都会握住了她的手,而且对她保证:“你放心,我绝对不会扔下你一个人的。”
方心訸坐在他的大腿上,用手指划着他T恤的每一处褶皱:“你拿什么保证?是脑子,还是四肢,还是……”
她不敢指着心,更不敢示意那块位置。
谭家名把她的手捂在他的胸腔中部偏左的位置:“这儿。”
他的心跳得很快。
很多时候,他们都会为了彼此倾诉了很久。
就像今天一样。
吃完饭,谭家名从病床下准备起来收拾,谢珊命令他:“你给我躺好了。”
谭家名讪笑:“方姨,你让我干点活吧。”
谭母也说:“给我躺好了!你江叔叔说了,让你这几天好好休息。”
谭家名想看手机,却被母亲阻止:“你给我睡觉,乖乖的,嗯?”
谭家名说:“那您让我给我下属说几句,人家给我发了那么长的语音说案子细节,我得感谢人家吧。”
说到这,母亲软下心给他手机:“就聊几句,九点半给我睡觉!”
谭家名打开手机,时间显示是九点二十分。
有了十分钟,简直是大赦。
谭家名迫不及待给老江打去电话,问他:“江叔,您说的话还作数么?”
“你江叔叔什么时候不作数了?”电话那一头,老江一个人正在看电视,电视还传来了一阵阵笑声:“家名,你也是我看着长大的。这一次是上面点名要你的,我也不好说些什么。上面也不着急,我希望你好好考虑。昨天的事儿小慕容跟我说了,你好好养着,上面的话我再观察观察。等确定了,我再叫你联系就好了!”
挂完电话,正好九点半。
谭家名一向准时准点。
说是九点半,绝对不会在二十九分结束,也不会蔓延到三十一分。
谭母刚好叫了护士过来换吊瓶。
谢珊也洗好了饭盒从洗手间里出来。
谭家名看了一眼吊瓶,默默地叹了一口气。
一共四瓶,他才挂了第二瓶。
谢珊甩了甩手问护士:“方医生什么时候结束手术啊?”
小护士先是看了一眼吊瓶,然后给谭家名的输液贴换了新,最后回应:“快了,大概二十分钟左右吧。”
谭家名问小护士:“冒昧问一句,方医生什么手术啊?”
“纵隔气肿切开减压术。”
这是一句医疗术语。
小护士看他没懂,继续说:“放心,就是控制哮喘发作。”
他微微颔首,又说:“辛苦了。”
小护士害羞地摇摇头,也不敢看他:“这药需要一个半小时,好了按铃。”
谭母答谢小护士,又对她说:“辛苦了小姑娘。”
“没事儿的阿姨,你们有事叫我,我今天值夜班。”
谢珊问她:“那你们很辛苦了,晚上肯定睡不着吧。”
小护士表示不累:“没事,习惯了。”
习惯了……
以前谭家名总不明白这句话。
如今自己真正成了社会的一份子,他却能理解这样的感受了。
以前住校,他和母亲最多的对话也是问她是否辛苦。
毕竟妈妈永远都在带高三文科重点班,比很多人都辛苦。
妈妈永远都是那句:“妈习惯了。倒是你,你要多注意休息。”
送走小护士,谭母对他说:“那我和你方姨先走了。”
“嗯。”
他迷迷糊糊看着母亲和方姨离开,自己也困得不轻。
他并不知道这瓶药是带着安神作用的,只是没想到效果如此快,所以迷迷糊糊之中他又睡着了。
谭家名在梦里,脑子里还是在想老江跟自己的对话。
为了绝对的安全,起初他们一直用纸笔交流。
然而在梦里,写在纸上的文字也变成了一句句话。
入了脑,从口出。
“现在上头有个任务给你,指名让你去。”
老江的脸色板着,手里的打火机也在不停地转动。
“要去多久?”
“没说多久,反正不确定。”
谭家名叹气:“什么时候出发,我要跟我妈商量。”
“心訸呢,那你跟她商量了吗?”
谭家名把自己的烟取了出来,递上一根给老江。
老江没有抽,而是将烟完整的掰开。
烟草掉落在上,在黑色的地毯上衬托着找不着了。
“我就是让你去做这样的事,你愿意吗?”
烟草在黑色的地毯上散发着淡淡的味道,若不仔细看,谭家名根本看不到。若不是蹲下摸索着,他根本找不到,也探索不到。
这个行动,就如同这一张地毯,很长,又很宽很大。
但他就像那些不起眼的烟草,若不是仔细看根本猜不着。
再次醒来,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了。
他右手摸索着手机,左边感觉有一股力量在自己下方一动一动的。
他用右手打开手机手电筒先是看了一眼吊瓶,发现自己已经是第三瓶了。
他又拿着手电筒往左边一照。
低头一看,是穿着白大褂的方心訸。
她睡的很香,一只手托着下巴正在微微睡着,丝毫没被谭家名手里的手电筒影响。
右边的桌子上有一盏小灯,他认得,那是母亲给自己带过来的。
从小到大,他和方心訸都喜欢那一盏小灯。
小灯的光属于微黄,而且方便携带,一充电就能用很久。
他把手机放在右边桌子上,然后把小灯打开。
他慢慢挪着身体,却不小心按到了铃。
小护士跑了过来,脚步还急匆匆的。
“怎么了,怎么了?”
小护士借着灯光眯着眼看着输液瓶:“不好意思,该给你换药了。”
小护士走上前,看到输液瓶已经被换了。
看着眼前的方心訸,借着昏暗的灯光小护士瞬间就懂了。
但懂的同时,她的心瞬间失落。
小护士帮他调好床,不忘说:“你好好休息。”
小护士走后,方心訸醒了。
谭家名看着她,右手张开示意她。
方心訸揉了揉眼睛,先是说:“你等我一下,我去洗把脸。”
谭家名淡淡地说:“不用了,你过来我右边吧。”
“别,我现在难看得很。”
方心訸的头发因为睡着的缘故,她的头已经微微炸开,就像公园里的喷泉一样。
“方医生,求你了。”
见谭家名如此,方心訸心软了。
她来到他的右边,靠着他坐上了病床。
谭家名闻着她头发上的清香,还在抚摸着她那留在胸前的长发。
“沉吗?”
谭家名捏着她脸:“不沉。就是……”
方心訸抬起头看他:“就是什么?”
“你能不能把白大褂脱掉……现在你已经不是方医生了,你是我的女朋友。”
她还穿着白大褂,在医院里,她还是他的老大。
方心訸握着他的右手,默默地亲着手背:“让我穿着吧。早上我还要上班呢。”
“那你回去吧,我一个人在这就好。在这的话,会挤着你的。”
方心訸直起身,透过昏暗的灯光看他:“你赶我?”
由于今天手术实在是太累,方心訸也分不清自己说的是糊话还是真话了。
“没有赶你。”谭家名示意她靠近自己,“我只是怕方医生这么好的形象,可别在别人的面前崩塌了。”
方心訸又靠了上去,她用额头顶着谭家名的额头:“要不要帮你按按?”
谭家名颔首:“好!你好久没按了,我一直很相信你的技术。”
谭家名开始坐直,给方心訸腾出一个位置。
方心訸先是拿着白大褂里面的消毒湿纸巾擦干净了手。擦完后,她给自己的手涂上手霜,然后示意谭家名闭眼;最后再侧坐在病床上给他按摩。
隔着暗光,谭家名见她白大褂里穿了一件撞色毛衣,下面则是一条米白色的休闲裤。他记得她很爱这么穿,因为不仅休闲,而且穿的很舒服。
她一边用纤细的手指给他按着太阳穴,一边跟他说:“力度够不够?”
谭家名深吸一口气,说:“刚刚好。”
“昨天……你真的吓到我了。”
说到这,方心訸的手停了下来。
谭家名用右手握住她的右手,最后把她的手背抚在脸上:“对不起心訸……真的对不起。”
方心訸用左手抱住他的肩膀,让他慢慢躺在自己的身边:“没事的,我只是怕……”
谭家名摸着她光滑的手:“怕什么?”
“我怕你……”
他们的两个的职业里,那个字是禁忌。
谭家名其实话到嘴边了,但因为这句话,他犹豫了。
既然在方心訸这里都说不出口,更何况母亲。
她们俩是自己身边最重要的女人。
这二者之一离开了,他都会比死了都要难受。
方心訸语气虽然是哽噎的,但是面对他的时候,她没有掉泪。
这是他们共同的约定。
无论如何,都不能在对方面前轻易掉眼泪。
因为在他们俩的职业里,眼泪简直不值得一提。
他们都看惯了生死,看遍了人间轮回。
“别怕,别怕,我这不是在这吗?”
说到这,他感觉自己肚子一阵疼。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的被子已经被方心訸打开了,她的手还打了一下他的肚子。
以前他肚子上有着六块腹肌,现在只剩下了两块。
方心訸不带丝毫玩笑语气:“谭家名,你别把我想成普通的女人,我可没那么大度。”
谭家名可不敢笑,他继续端正态度:“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
谭家名并没有看到方心訸在哭。
方心訸从小到大,哭都是无声无息的。
但他不傻,他察觉到了。
因为方心訸的热泪默默地留在了他的手上。
他默默地松开她,舔了舔自己手上上面的热泪。
方心訸破涕为笑,朝着他嗔了一句:“恶心死了!”
“那你给我擦!”
方心訸从白大褂口袋里取出湿纸巾,擦了擦他的手。
湿纸巾擦完手,她又帮他涂了些护手霜。
她给他擦得很仔细,恨不得每一处都擦满满的。
“我跟你说的是实话,昨天真的吓到我了,让我想到了几年前……”
望着他手腕上的那道浅浅的红痕,她又对谭家名说:“你以后记得别老是把犯罪嫌疑人跟自己铐在一起明白没有?你这一次遇到了一个瘾君子,万一下次遇到一个更恐怖的,你没来得及准备拖着你在水泥路上跑怎么办?谭家名,你要懂得给自己考虑后路了。说到你们的职业,我曾看过一篇文章,要不要大概给你讲讲?”
谭家名替她擦拭眼角:“你说。”
“那是一篇有关中国警察健康状况的文章。文章上写,你们是国家机器上磨损最快的部件。在当今超过七十岁的社会里,只有一线警察平均寿命是四十八岁。也就是说,每隔三天,就有一名警察因病殉职……”
方心訸没有说下去,而是用眼睛看向谭家名。
她一向坚强,他也一向隐忍。
“你在哪看到的这篇文章?”
方心訸努力挤出一丝表情:“法制早报。”
谭家名用仅有能有活动的右手把方心訸抱的很紧。
病房里,只剩下了挂钟声音。
滴答滴答,就如同他们的心,也在砰砰直跳。
那一晚,其实天已经降温的很厉害了。
只是在室内的暖气里,他们的心情正在逐渐改变。
过了好久好久,哪怕是手酸了,彼此也不曾放开。
“来吧,我帮你换个吊瓶。”
方心訸起身擦脸,又是拿着湿纸巾擦手,开始有序换药。
他们没有惊动任何人。
他们的感情像极了那一盏微黄的台灯,很美好,又很令人感到惬意。
也像书里说的那种那种简单又平淡而不知名的情意。
认识了快三十年,在一起十年,仿佛还是昨天的事情一样。
方心訸换吊瓶的时候,她看着输液袋说:“你知道一瓶二百五十毫升的吊瓶如果是正常速度的话,要吊多久吗?”
谭家名揉了揉自己的鼻梁:“这是你的专业领域。你说吧,我听着。”
方心訸把背轻轻靠在阳台门上,她又是把双手不自然地放入白大褂口袋里,开始娓娓道来:“如果按照一分钟40滴的速度,往往只需要一个小时到一个半小时之间。有的药物不一样,因为成分的问题,速度会更慢一些。你已经吊了四瓶,前前后后,大概有八个小时了。”
说到这,方心訸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表:“现在是凌晨快十二点了。大概在凌晨一点半,你就可以安稳了。”
谭家名示意她过来坐在自己的床边,见她走过来,他说:“你回去吧,明天早上不是还要上班?明天去哪个科?”
方心訸想了想:“妇科。”
谭家名用右手看着她这张方圆型的脸,轻轻地抚摸她:“你想好了吗?将来想去哪一科?”
方心訸看着眼前憔悴的他:“想好了。但是我现在不能告诉你!”
谭家名本来用手摸着她的脸,突然改成了掐。
她小声地吃痛。
谭家名示意她:“过来,让我哄一下。”
他的声音,低沉而又有力。
如同他的肩膊,如同他的手臂,如同他的每一处。
她靠近他,感受着他的心跳。
谭家名的心跳心率还算正常。
至于脑袋,她不知道他还会不会旧病复发。
早在他还没醒的时候,老教授就跟她们说要做好两全准备。
因为上次的事情,谭家名恢复的并不是很好。
他平日里,也就下雨天的时候会隐隐作痛,偶尔还会精神不振。
他并没有把精神当回事,而是一直用香烟麻痹自己。
她爱他身上的烟草味,就像他爱她身上的漂白水味。
他们总是那么奇怪,也总是那么特别。
他们的爱情是独有的,又是独特的。
虽然迪化是一个非常寒冷、干燥且多风的地方,但在他们此时心里非常温暖。
谭家名安抚着她,问她:“我能提个要求吗?”
他稍稍想了想,觉得要求不太妥当,他又说:“两个。”
方心訸笑:“你到底要几个?”
“那你想要几个?”
方心訸朝着他的面前,摆出了三根手指。
谭家名直接答应:“好,那我都满足。”
“那你说,你想跟我说什么?”
谭家名想了想,最后说:“一,你要好好照顾你自己,将来我会更忙。二,我们彼此都要好好为梦想努力,三……”
还没等他说完,他的两片嘴唇已经被封住了。
他只感觉自己的一处太阳穴被一只手护着,头也被慢慢往上抬,唇瓣还有着难忘的桃香。
他用右手紧紧地抱住了眼前的女孩,脸和身体也开始有了不自然地滚烫。
“三,就让我来说吧。”
方心訸看着他,脸上还挂着一丝淡淡的微笑。
“那你说。”
谭家名像个小学生一样端正地坐好,像是在等着指示。
方心訸努力克制住自己的情绪,先是拍了拍自己的脸,接着用右手摸着他胸腔中部偏下的位置。
她闭上眼,静静地感受着。
……
方心訸睁开眼,她用了一双很深邃的眼光看着谭家名:“三,我希望你和我,都能不忘初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