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捡到她的时候,是在一个脏兮兮的水沟旁边,我骑自行车路过,看见了她。
她的眼睛很亮,和她身上的泥土格格不入,我不知为何,停了下来。
“你是出什么事了吗?为什么在这?”
她摇摇头,说:“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她的声音很好听,就像林间掠过的清风,我一时间有些怔然,我向她伸出手,说:“我带你回我家吧。”
她犹豫了一下,搭上了我的手。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她满身泥泞,我却觉得她一点都不脏。
她坐在我自行车后座,手局促的抓着旁边的车座子。路不是很平,我对她说:“要是不稳,你可抱着我。”她没搭腔。
很快我们就到家了,我停车的时候喜欢急刹,她一下子没稳住,撞在了我身上,抱住了我,夏天衣服很薄,我清晰的感受到了她温热的体温。
她很快就退开了,嘴里喃喃着抱歉,即便这样我衣服也不可避免沾上些泥土。但是我不是很在乎,很自如拉起她的手,把她带到了我家。
我把我之前的旧衣服给她,要她去洗澡,我等会洗。等她出来的时候,我惊诧于她的美貌。她似乎是被看的不好意思了,脸上泛起一阵薄红,我意识到我此举有些失礼,也只好先拿起衣服去洗澡。
等我洗完出来,只看见她乖巧的坐在凳子上,很像一只小兔子。
我吹干头发,垂眸看见她未干得发丝,询问:“会用吹风机吗?”
她清亮的眸子看了我手里的吹风机一眼,转而看向我,摇了摇头。
“过来,我给你吹头发吧。”我向她招手,身前是一个凳子。
她顺从的走过来,在我身前端正坐好,我打开吹风机,用手试了试温度,手穿过她的发丝,给她吹干头发。触碰到她的时候她似受惊一样瑟缩了下,然后双手紧紧把住了椅沿,我抿了抿唇,没说话。
头发吹干,我收起吹风机,垂眸撞进她清亮的眸子,一时间有些失神。
我定定的看着,她皮肤好嫩,完全不像是流浪的人,她是谁呢?她似乎是觉得仰着头看我不是很舒服,又低下头,手指绞着衣角。
我蹲下来,双手轻轻搁在她的膝头,从她仰望我变成我仰望着她。瞳孔骤缩了下,又恢复平静。我把这一切都收到眼底。
“你是哪的人?遇到什么事了吗?你叫什么名字?要我帮忙吗?”一连串的问题问出,她迷茫了一下,似是被问的晕头转向,又似是在思考先回答哪个问题。
我不急,就这么蹲在那,静静等待她的回复。她的嘴唇平直,然后缓缓张开。
“我,不知道。”
这个回答倒是让我意想不到,顿了顿,说:“是不记得了吗?”
她点点头,眼睫扇动,掩去些许情绪:“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在这,我也不知道我叫什么,我也不知道我从哪来。”
我点点头,说:“那我以后先叫你未名,这儿很安全,你可以在这呆着,到你想起来。”
清亮的眸子里闪过一丝跃雀,又很快被掩盖住,她点点头。
我家只有一个床,虽然有次卧,但是那是我的杂物间,理所当然的觉得,她该和我睡在一起。
她似乎也这么觉得。
晚上我们一起躺在被子里,我轻柔的说晚安,便开始酝酿睡意。不多时,我枕边的人儿呼吸均匀。我也渐渐陷入梦乡。
梦里,我看见一个人,带着我在田野间跑,她笑着,对我诉说这什么。我听不清,也看不见她的容貌,好像隔着一层雾,始终迷蒙着。后来,她突然就消失了,我惊醒,脖子处布满粘腻的汗。
这是我第40次梦见这个女人,每一次梦境都一样,在我这20来年的人生里,我可以肯定我没见过这个人,但是,每次梦见,总有一种熟悉感,而当她消失的时候,痛感也很明显。
慢慢回过神来,发觉自己身上挨着一个人,软乎乎的,视线向下逡巡,从未名的眉毛,眼睫,鼻子,嘴唇,脖子,锁骨,然后是微张的领口看见……我止住视线,睡梦中的人似乎未觉,嘤咛一声,又蹭了蹭我,领口好像开的更大了。
有些燥。
手不自觉的往前,落在肩头,止住,把领口往上一拉,又迅速的收回手。一个翻身起来,走进浴室。
夏天果然很燥热。
等我冲完澡出来,未名已经醒了,她坐在床上,衣服松垮的挂在肩头,带着初醒的怔忪,我移开视线,道:“去洗漱吧。”
她点头,揉着眼睛走进浴室,我心绪难平,明明昨晚也没有什么感觉的。想不明白,我把一切都怪罪于那个莫名其妙的梦。
等她洗漱完,我基本坐好早饭了,她自如的坐下,安静的吃着早饭。我坐在她对面,一时间竟觉得很熟悉,就好像她本就该坐在那。
我摇了摇头,心道:自我20岁时父母离世,都一直是我一个人吃饭,怎么会有这种感觉,应该是太孤单了。
早饭吃完,她起身,收走盘子,连带着我的一起,去水池子里洗干净。好像是无数个平常的早上都在进行的事情。
我眼睛一错不错的看着这一切,她似乎也反应过来了,愣了,却还是接着洗完,收拾好好一切。
我静静看着她从厨房出来,坐在我身边,还是那双清亮得眸子,看着我。
我们对视很久都没有说话,我看着她,梦里那个女人的身形和她重叠,一时间有些恍惚。鬼使神差的伸出手去,停在她脸颊边,却不敢更近一步。
她也看着我,偏偏头,温软的脸颊就落入我手中。我在心底发出一声喟叹。
好像做过无数次,我的指腹抚摸着她的脸,划过她的脸上细细的绒毛,掠过眼睛,鼻梁,然后停在唇角。
在她呼吸喷洒在我脸上的时候回神,惊觉两人只剩一指的距离,再往前一点,便可触碰到她的嘴唇。
我们就这么静静的对视着,谁也没退开,任由呼吸交融,不知道什么时候,唇瓣轻轻碰到了一起。
很熟悉,也,很舒服的感觉。我们谁都没有进一步的的动作,就这么静静的贴着。
她清亮的眸子一眨不眨的盯着我看,然后,缓慢的阖上了眼。靠的的更近了些,她的嘴唇在缓慢开合,好像在说什么,好像又不是在说话。
温软的触碰间,她的手搭上我的肩头,游移到颈后,缓慢而又轻柔的摩挲。
距离越来越近,有点不满足于只停留在唇瓣的触碰,她退开一点点,清亮的眸子掩上一层雾气,她说:“张嘴。”
我脑子懵懵的,顺从的张开一条缝,她再贴上来的时候我感受到了湿润。小舌在我牙关,口腔游走,搅弄着一池春水,手也从颈后抚摸到下巴,抬到一个迎合的姿势,真是,越来越热了。
再分开的时候,我们都有些气喘,眼中看着也有些不真切,模模糊糊中,她和梦中那个女人身影重叠,心底泛起满足的同时又带起一阵细密的痛。
“未名。”我开口的时候嗓子有些哑,带着一丝我自己也觉察不到欲,“我们,是不是以前见过?”
她笑笑,手自如的替我理好头发,清亮的眸子里不再是迷茫,是一种坚定,她说:“我找到你了,你可让我好找啊。”
我眼底泛起一阵阵波澜,不知是什么,心里空落落一块。
她的手指轻点我的眉心,记忆瞬间回笼。
“你好啊,我叫未明。”
“以后你要常来找我玩啊。”
“我喜欢你。”
“我们以后要一直一直在一起。”
“如果你把我弄丢了,我会找到你的。”
“到时候我就以流浪汉的名义赖在你家不走了。”
“发生了什么?”
“你怎么了?”
“带我一起走,好吗?”
“求你,别忘了我。”
………………
雾气遮掩的人看清的面容,悠远的声音重新落在鼓膜,一字一句,清晰,且坚定。
是未明,不是,未名。
拭去眼角泪水,说:“未明,真的,好久不见啊。”
她轻笑,拥我入怀,在我耳边轻声呢喃:“我找到你了,我找了你好久啊…”
心,刹那被填满。
原来,所谓那20多年,不过是虚梦一场。
心跳一下一下的跳动,在相拥的时候逐渐融为一体,可是啊,未明,你到底付出了什么,才有这重逢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