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009

壁炉里木柴的燃烧声噼啪作响，江砚书坐在餐桌前，慢条斯理地切割着餐盘里的食物，烛台上点着红色的蜡烛，烛火映照着他的脸。

季长归身上带着一身冷意，手里提着便利店的袋子，真是罕见，像他这样的大少爷居然会去尝试便利店的廉价快餐。

“今天在拍卖会上他坐第一排穿了一件Prada的西装，黑色。买了个掐丝珐琅的花瓶，五百万敲定，贵了。中途在翻杂志南港的Monday，19页，一台最新的游戏机。”

少年揽起一截袖口戴的东西不太贴合形象一般来说配这件西装的应该是一块顶奢品牌的腕表。他只是戴了一条用铃兰种子串起来的手链，有一颗开了，簇拥的花瓣洁白。翻到杂志19页，那手指还在标的价格下面摸了一两下似是意犹未尽。

这些片段穿过脑海如同捡拾起一页接连一页的书本，季长归睫毛垂下来神色冷淡。

“他不是去拍卖的。”

“完全不像，他左耳朵有个蓝色耳钉那是监听器。”季长归坐到他的对面。

少年手指轻轻抚摸左耳，那是一颗德里王朝的皇室珠宝，蓝色宝石闪着璀璨的灯光。雕梁画栋，灰瓦白墙，万堂回纹线包边的空窗有他一闪而过的侧脸

少年微微低下头，斑驳光影露在面颊上涂上一道又一道的颜料，重重叠叠。

季长归翻开了第一页书，手指靠在柱子上朝着他的方向望去。

少年回头。

——他早就发现你了。

他受过训练一般人是发现不了的。

“你们聊了?”

“没有。”

暴雪飘飘。

明亮的灯光错杂，大提琴钢琴声交汇低沉，雪白的琴键，碧蓝的水池，郡德会这种顶级会所向来出手奢侈。

季长归坐在中央，手指搭在酒杯上。他在观察另一个人——少年刀叉插住一块鹅肝，搭配鱼子酱两三下吃完，用纸巾擦了擦唇，又举杯对着旁边的人笑。余光中瞧见他的三根手指上都戴了首饰，无名指是一颗翡翠，中指潮流设计师的设计，年轻人中极为流行，小拇指是银色内环戒指，像是一个不懂搭配的暴发富。可他衣服很会搭，剪裁贴身的衬衫，定制西装外面披着一件黑风衣胸口，还有方巾纸。如果能看清会发现，里面其实折叠了一把手枪。

酒杯相撞，手一下松开，倒在衬衫上一片红色的酒渍像血，他有些歉意地微笑，不好意思我去趟洗手间。

季长归起身。

“你做了什么?”苏砚书问。

“我只是摁住了他的手。”

季长归嗅到他身上的香水气，携带外面风雪的气息，凌冽又冰冷，还有些血的味道。凑近了才发现他很年轻朝气蓬勃的面孔暗红色的瞳孔里闪着稚嫩的光。那是一张不贴切形象的脸。

少年微微抬眼，季长归盯着他，你不能在我的这上杀人。少年看着他，他眉间一跳约莫有了杀意。季长归说你要杀可以，等宴会结束。

他要杀谁?

少年也盯着他过了几秒，凑到他的耳边声音很轻，像是一朵飘起来的云，可每个字都沉似匕首刺入。他的眉眼平淡好像是在叙述，阿洛森先生，我要杀的人是你。

“杀你?”

“他没动手。”季长归说。

“今天拍卖会他也没动手，可能在诈你。”

“我不认识他。这些年有很多人想买我的命，不过都死在了我的手上。”

——你只是疑惑?

他能这么直接地告诉我，说明他根本不怕我，甚至是一种无视。对于你能杀死的猎物，你会告诉猎物死期吗?而且今天他的注意力并不在我，杀我只是其中一环。

宴会散去之时已到深夜，街道上没有几个人。便利店里暖气很足，少年坐在椅子上吃泡面，整个人都很精致，但却吃得狼吞虎咽。右手边放着一台笔记本，上面播放着什么课程，但他的眼神却锁定在电视上的动画片里。

季长归推着小推车，买了三盒巧克力，两份速食，以及一瓶啤酒。手里还提着一排酸奶。

“那个酸奶你还是别喝了，已经过期三天了。”少年放下泡面，缓缓打了个哈欠，整张脸被水气吹得有些泛红。他随手从旁边的货架里拿出一盒牛奶，还对季长归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要不你买这个牛奶吧？”

“叮——”又有人进来了。

季长归抬头看了四处的监控，远处的商店还有人把守，雪花飘飘，整个便利店灯光温暖，像是小女孩擦亮火柴后看到的第一个幻觉。

“你确定在这里动手?”季长归手指摸着兜里的蝴蝶，轻轻抚过刀尖。话音刚落，少年一个手刀砍头，他侧头一躲掏出蝴蝶刀，两根手指绕看刀片转出一个漂亮的弧形，向少年的脖颈砍去。少年的速度也很快，往常人兴许会躲，可他眼也没眨，还伸手夹住季长归的手腕，提在肩旁向后一翻。蝴蝶刀划过面颊一寸的距离甚至能看清少年的瞳孔，艳丽魅惑，阿尔加耶家独有的。

“我不是来和你动手的。”少年说。

他们同时往左退了一步，一发子弹打在了货架上。少年放开了他的手，转身下蹲，从口袋里掏出手枪，一气呵成。季长归瞥了他一眼，收起了蝴蝶刀。

“来杀你的？”报警器的声音尖锐，店员害怕地缩在收银台下面，正在拨打报警电话。

少年摇了摇头，“不知道。”

第二枪几乎是擦着他的身体过去，季长归皱眉，“把枪给我。”

他们根据这两枪射来的方向已经大概猜出开枪者在哪个位置，少年站了起来，他打算通过货架的遮掩绕到他的身后。

报警器的声音干扰了开枪者的判断，他游走过一排排的货架，突然，冰冷的枪口抵在了他的后颈。他猛地转头，却在瞬间，尖刀距离他的眼球只有几厘米。

季长归从侧面的货架后走了出来，打量着开枪者，收走了他手里的枪，却偏头对少年笑道，“你对这里很熟悉。”

“以防你要杀我。”少年踹在他的后膝处，开枪者跪倒在地。“真是不专业，雇佣你的人没有给你，我们的资料么。”

季长归把手枪丢在收银台上，扯了一个袋子，把自己购买的东西装了进去，在pos机上刷卡。他好心提醒少年，“执行局的人快来了，你不能在这杀了他。”

收银员不知道现在是什么场面，战战兢兢地看着三人，少年把枪塞进收银员手里，调整他的姿势，让他的枪口对准开枪者，熟练的调出监控录像删除。

站在门口，季长归听着渐进的警笛声，问道：“你叫什么？”

少年拆开那盒牛奶，拿着吸管咕噜咕噜地喝着，他合上笔记本。听到他的问题，他思考了几秒。“顾长温，你可以这么叫我。”

苏砚书将最后一块肉送进嘴里，季长归坐在他的对面，吃着那份有些冷掉的速食。“他其实没有理由杀你。”苏砚书站起身，“但你不怕我把你的头颅砍下，送给Ernest么，理查。”

“你知道，我做得到。”

“只要你想，随时都可以。”季长归抬头看着他。

苏砚书看着那张脸，烛火打在他的脸上，他沉默了一瞬，似乎是失去了某种兴趣，把餐刀在扎进速食里。

“如果是死在你手里，我觉得还是挺开心的。”而且你也不会杀我。

——说不出是真心话，亦或嘲讽。

苏砚书没回答，吹灭了烛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