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温晚颜和妹妹在外婆家住了一个月,有一天,爸爸来到外婆家接她和妹妹回去,温晚颜以为爷爷的病已经好了,就跟着爸爸回家了,回到家,温晚颜发现家里面好多人,妈妈也回来了,还有大伯和大伯母,他们都回来了,温晚颜很疑惑,走进门看到躺在床上的爷爷,听爸爸和幺爷爷说,爷爷在医院昏迷了一个月,最近才醒,认出了大伯,说他不要在医院,要回家,大伯他们看爷爷精神好点儿了,就把爷爷从医院接了回来。
爷爷在家里躺了几天,期间没出什么问题。突然有一天晚上,爷爷不停的流血,怎么都止不住,家里顿时乱作一团,爷爷的床前围了一圈人,他的儿子儿媳们守在床边,想缓解这个老人的痛苦,可是丝毫缓解不了。
这时,奶奶从厨房拿了一把菜刀冲了出来,将菜刀很大力的钉在门框上,发出“嘭”地声音,爷爷好似有所感应,听到这个声音就咽气了。
温晚颜看到躺在床上的爷爷没了呼吸,她很难过也很气愤,当时的她不理解奶奶为什么要这样做,温晚颜冲到了奶奶面前,大声质问她,“你为什么要把菜刀发出这么大的声音,你把爷爷吓死了。” 说完她就哭个不停,因为在她的印象里,爷爷性格一直很温和,不像奶奶那么暴躁,奶奶会打她,爷爷不会。她在村里上学的时候,从来没有零花钱,去学校途中有个小卖部,放学了,她跟着小伙伴路过小卖部,小伙伴们总要去买零食,小卖部的爷爷认识她爷爷,看着温晚颜眼巴巴瞅着小伙伴买零食,问她要不要买,温晚颜说自己没有钱,那时候他们可喜欢买一毛钱一根的辣条了,可好吃了,可能小孩子总是容易满足。
当时大家都很朴素,不存在逃单或白嫖的说法,温晚颜实在抵抗不了辣条的诱惑,就拿了一根辣条,叫老板赊账,老板就用小本子记着,好几次都是这样,温晚颜没有钱,又想吃辣条,就叫老板记在爷爷账上,等爷爷赶集路过来给。渐渐地,温晚颜就忘记了这件事。
有一天,爷爷去赶集,经过老板的小卖部,老板叫住了爷爷,告诉他,他孙女儿在这里欠了10根辣条,1块钱,让他找她爷爷要,爷爷给了钱回家把温晚颜叫到奶奶面前, 跟奶奶说了这件事,奶奶气的要揍温晚颜,被爷爷给拦住了。爷爷告诉她,下次如果想吃什么就直接找他们要,不可以再赊账了,温晚颜答应了。
还记得有一次,爷爷带着温晚颜去赶集,那是温晚颜从有记忆以来第一次去赶集,经过一家面包店,温晚颜一直盯着橱窗里好看的面包,很想尝一尝,爷爷发现了就问她是不是想要这个面包,温晚颜很期待地点点头,爷爷就去找店员把那个好看的面包买了,其实放到现在那个面包一点儿都不好看,做工也不精致,但是在物资匮乏和交通不便的年代,是顶顶好的东西。
温晚颜拿到面包后,咬了一口,“什么嘛,一点儿都不好吃”。她吃了一口就跟爷爷说,“不好吃,我不吃了”,爷爷看着孙女确实不喜欢吃,给奶奶留了一半,剩下的自己就吃掉了。
记得还有一次,她和爷爷奶奶和外婆一起去寺庙,看到有人在吃方便面,很好奇,觉得飘出来的味道好香啊,于是缠着爷爷说她也要吃方便面。爷爷二话没说就去给她买了一桶方便面,接好开水,温晚颜等待着方便面。等到方便面泡好后,迫不及待的打开吃了一口面,温晚颜皱了皱眉,不好吃,又喝了一口汤,感觉好好喝,简直是人间美味,于是把面留下,把汤全喝完了。
爷爷他们把温晚颜剩下的面全都吃了,那时候没有倒饭这么一说,在物资匮乏的农村,倒饭被视作浪费粮食的行为,所以温晚颜不吃的东西,爷爷都给解决了。
爷爷之前也生过一次病,在云市住过医院,被大伯和爸爸送回了老家。跟着爷爷一起回来的还有哥哥,哥哥是大伯的儿子,温晚颜和哥哥一起和爷爷奶奶生活在农村。
爷爷被送回老家这些年,至少在温晚颜的记忆里,爷爷的身体很健康,很少生病。家里面的农活爷爷基本上都包了,他一直闲不下来。每天起床,奶奶给爷爷冲一杯营养品放在桌上,温晚颜看到了,很好奇,她每次想喝的时候,奶奶都告诉她不能喝,那是给爷爷喝的。有次她趁奶奶不注意,偷偷尝了一口,甜甜的。
她以为没人发现,不成想爷爷看到了,他没说什么,喝了杯子里奶奶冲的营养品,留了一小半给温晚颜,让她喝掉,刚开始都是偷偷地不让奶奶知道,后来奶奶也知道,也就默认了这种行为。
以前,温晚颜最开心的事就是站在自家院坝边的大石头上,冲着大山大声喊道:“爷爷,回家吃饭啦!” 爷爷听到了总是会回道她,“哎,来了。”
爷爷其实一直不太在家,每天早出晚归,总是在干农活,他没有休息过,大家都说他闲不住。温晚颜和奶奶相处的时间比爷爷还多,奶奶去哪里都带着她,爷爷总是自己一个人去干农活,不和她们一起。
最让温晚颜后悔的一件事就是在妈妈怀孕的那年,奶奶去了深市照顾妈妈,温晚颜自然就留给爷爷照顾,爷爷会做好饭给温晚颜留着,然后自己去干农活,温晚颜起床吃了饭就跑出去找小伙伴儿玩,一天都不着家,午饭也在别人家蹭了。玩的太投入,不知不觉,天都要黑了。温晚颜心想“完蛋了,爷爷奶奶之前给我规定了,出去玩必须天黑之前回家。这次天都黑了,我还没回家,死定了这次。” 心里还在祈祷,“求求了,爷爷别这么快回来”,温晚颜偷偷摸摸靠着幺爷爷家的墙,掩护身形,偷偷往自家院坝里望去,看到爷爷正在喂鸡的身影。吓得温晚颜又缩了缩身子,让自己更隐蔽点。
爷爷把鸡喂得差不多了,看到温晚颜还没回来,就大声喊温晚颜的名字,温晚颜一直没回应,爷爷很疑惑“怎么回事,今天怎么这么晚还不回来,还喊不答应”。于是把屋子关上,去温晚颜小伙伴家寻人。
温晚颜看到爷爷离开,就猫着腰,偷偷打开了房门快速关上,小身子躲在爷爷的床底靠着粮仓的位置,那个地方很隐蔽,不会轻易被发现。
爷爷去村里每家都找了,都没找到,于是村子里的人聚集在温晚颜家的院坝里都在猜测温晚颜去了哪里。
温晚颜家旁边有个堰塘,大家都在猜,不会掉进塘里了吧,大家找到长竹竿,打着电筒,一直在塘里不停的搅,没有小孩儿掉进去的痕迹。
又猜测温晚颜不会是跑她外公家去了吧,于是爷爷他们一群人风风火火的准备去外公家,幺爷爷告诉幺婆婆注意着点儿,看看温晚颜待会儿是不是自己回来了,幺婆婆答应了。
爷爷他们到了外公家,问外公温晚颜有没有来过,外公说她没有来啊,爷爷这才把温晚颜不见了的事告诉外公,外公他们赶忙给远在深市的爸爸妈妈打电话,说温晚颜不见了,爸爸妈妈也比较着急,让他们好好找找。外公家是安了电话的,温晚颜家里还没有安电话,所以只能亲自跑一趟看看温晚颜是不是来她外公家了。
爷爷没有在外公家找到温晚颜,准备再去找找,这是外公家的电话响起,是留在村里的邻居打来的,说找到温晚颜了,他们一行人又回到村里,外公不放心也跟着来了。
再说温晚颜是怎么被发现的呢,她看到围在家里的大人都离开了,就偷偷的从床底爬了出来,隔着窗户向外张望,幺婆婆在屋里听到对面房间发出响动,以为是猫,但是想到温晚颜家还没有养猫,于是叫来一个爷爷拿着电筒来看看情况,温晚颜感觉不妙,又快速地钻回床底,幺婆婆和邻居爷爷拿着电筒隔着窗户一直不停地晃,想看看是什么东西在响,不曾想发现了躲在床底的温晚颜,邻居爷爷立马去找电话给外公他们打电话,说人找到了快回来。
过了半个多小时,爷爷和外公他们一行人回来了,爷爷打开了门,把墙上的灯打开,就看到温晚颜坐在家里的凳子上,本来温晚颜没打算出来,邻居爷爷和幺婆婆一直叫她出来,说已经看到她了,没办法温晚颜只能从床底钻出来。
爷爷看到温晚颜这样子,气的想打她。大家都在劝说,说孩子就是太贪玩儿了,忘了时间,就是害怕你们打她骂她,所以就躲起来了。别打她,外公也劝爷爷,爷爷无奈同意了。大家又叮嘱了几句,就纷纷回家了。
大家都离开了,家里只剩下温晚颜和爷爷。哥哥不在家,他在学校住校,只有周六下午才回来,所以家里只有温晚颜和爷爷。爷爷给温晚颜煮了晚饭吃了,烧了热水洗漱,什么都没说。
在温晚颜的记忆里,爷爷很少骂她,更别说打她了,温晚颜也很少在爷爷面前闯祸,这是她唯一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给爷爷惹出这么大的麻烦。
以至于,爷爷去世很多年后,回老家过年。在饭桌上二爷爷和幺爷爷都会当着爸爸的面说出温晚颜小时候这件事,温晚颜每次在隔壁桌听到都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偏偏她的堂妹还要在旁边问她,“晚颜姐姐这是真的嘛,你小时候还干过这事儿。”温晚颜只能在旁边尴尬的笑笑不说话。
那句还没有说出口的“对不起” ,随着爷爷的离世再也没能说出口,家里很快就给爷爷弄了灵堂,准备丧事,有个环节是可以让爷爷的儿孙围着他的棺材再看他最后一面,他们觉得温晚颜只有8岁。太小了,不适合去看,害怕她吓到,就没让她去,当初爷爷咽气那天,床前大人高大的身躯阻挡了温晚颜的视线,她没能看到爷爷,如今她还是不能和哥哥他们一起去看一看爷爷,哥哥那时已经14岁了,他们认为哥哥是大孩子,就让哥哥跟着去看爷爷最后一面。
守灵那天晚上,温晚颜跪在爷爷灵堂前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哥哥在旁边也只是默默地抹眼泪。那是温晚颜第一次这么直观且深刻的面对和体会死亡,那时候的小学课本还没教什么是生命,什么是死亡。也没有人来骗一骗她,说爷爷去了很远的地方。血淋淋的现实,直接给她上了一课,她知道那个温柔和蔼的老人再也不能陪着她了,她再也不能站在自家院坝里的大石头上,大声喊着“爷爷,回来吃饭咯。”
爷爷下葬后,爸爸妈妈就要处理谁来带她和妹妹的问题,奶奶早年身体就已经半边瘫痪,不适合照顾她们,只能把她们带到外婆家让外婆帮忙照看。
爷爷走后,温晚颜也从这个家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