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楼里,人声嘈杂。
她坐在梳妆台前,眉梢低垂,面白唇红,手持一段红绸,春色难掩。
“程姑娘,下一折戏,您可以去了。”打杂的下人悄悄跑来知会了一声。
“嗯,我知道了。”程璇娘起身,向那人欠了欠身。
……
一曲又落,人烟尽散。
她轻轻卸妆,露出原本模样——柳叶上眉梢,芙蓉抱琵琶。
“璇娘真是漂亮,怕是二十年前的姑姑都比不上你。”身旁有人艳羡她这幅容貌。
“不及姑姑少时。”她轻声恭维,看着镜中的自己,眉头轻皱。
算命先生说过,天生薄命相,哪里值得艳羡?
“顾将军来了——”窗外传来一声叫唤。
身旁的丫鬟小声笑着,都不敢看她。
“请程姑娘——”
……
“不知将军找奴家有什么事?”程璇娘欠了欠身,面上不悲不喜。
“阿璇,你是生气了吗?”那人年轻俊逸的脸上,有些许忧虑。
“将军不该来这里。”她仍是温良恭顺的模样,只不去看他。
少年欲上前,却见她又退了几步,便停下,有些落魄的样子:“……好。”
……
“姑娘为什么不肯见他?”总有人不解。
“……我和他,本不是一路人,不需要再见了。”
那一天,只记得她一个人在窗前待了很久,可那人真的没有再来过。
……
元宁三年,隆冬,匈奴压境,长安城久逢大雪。
少年将军英姿勃发,眉目间少有柔情。
“璇娘,我要走了。”少年站在楼下,并不认为自己能进去。
不久之后,他就要踏上了血肉横飞的战场了。
这一去,他也不知道何时归来。
突然,门开了,一个丫鬟打扮的人站在那里。
“姑娘说,‘好生回来,我在长安等你。’”
少年愣了愣,抬头看向楼上紧闭的窗。
“好。”
这一等,便是许多年。
……
“那后来等到了吗?”
“等到了。”她轻声应答,面庞消瘦。
……
元宁一十五年,深秋,王军战胜归朝,窗外还下着淅沥小雨。
一樽棺椁赫然出现在她面前。
“程姑娘,少将军身遭敌手,应变不及……”她只觉眼前人影恍惚,眼下湿润,“姑娘,请节哀吧。”
……
“璇娘,不要哭。”他还是少年模样,剑眉星目,眉目间尽是柔情,轻轻拍了拍她的脊背。
她将头埋在少年肩窝里,只是哽咽着,不说话。
“璇娘,你看——”那声音像是无奈,又像是告别,“我回来了,你不要哭。”
她只是轻轻靠着他,抬头望向少年,抹了抹眼角,后退几步,向他行了一礼。
再抬眼时,少年已消失不见,只剩下一帘白绸。
“姑娘,你醒了?”
只是光线刺眼,她挣了挣,坐起了身子。
长安城才刚入冬,昨夜落下的雨,却不知何时结成了冰。
……
“听说昨天城南戏楼里,有一个戏子病死了。”
“啊?,不会是得了什么脏病吧……”
“害,晦气!”
“那戏子叫什么来着?”
“好像是叫什么,程璇娘——”
……
长安城一连下了半月的雪,掩住了许多情,天地间只剩下白茫茫一片。
将军陵前停了两樽棺椁,并不醒目。
只是一樽在里面,另一樽却留在外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