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八九年,于百无聊赖中,她独自度过了第五十个秋天。
那天,有位陌生人给她寄了一封信,信纸发黄,应是有些年岁了。空寂许久的心,有些许颤动。
她不敢怠慢,慢慢展开那些年岁,入目,是一片斑驳的昏黄……
“时篍:
见字如晤。
许久不见,近来好吗?我身在医院,听着窗外报童的卖报声,心里也算平静,趁此闲暇,便给你写了这封信。
时篍,你深晓我愚笨,实在不知从何下笔,就请原谅我假托春来,同你搭话。
近来江浙一带多雨,我想我们曾经憧憬的诗画江南也不过如此了。总听身边来自北平的朋友说,北平早春多风沙,而你又向来不注意自己的身体,所以我还是得讲:‘千万记得添衣,要照顾好自己’。时篍,你可不要嫌我唠叨啊。
过去我们都太天真,想求尽真理,可只凭你我,怎么能够呢?你我都是普通人,如果愿意,一辈子就这么平平淡淡的活下去,我们或许可以快意一生。
可是时篍啊,我们都活得太清醒了,所以常常苦闷。以前我总想劝你,劝你活得圆滑一点,有些事情可以装作不知道,可是我忘了,假装无知比清醒更痛苦。
而假装无知这件事,惭愧呐,我自己都做不到。
我的精神状态越来越差,同行的朋友说的很含蓄,我只是笑笑。
时篍,我知道,我活不久了。
当你念到这里时,我应该已经离开人世了。时篍,你那么聪明,这些年的杳无音信,我想你会猜到的。
可是时篍,你是我深爱着的妻子,所以勉强提笔,给你写了这封‘迟到’的信。
不要难过,时篍,死于真理的敬宣,终是快乐的,你该为我高兴。
常听老人说,今生相爱的人,来生还会有相见的缘分的。
时篍,请原谅我多年欺瞒,我是一个自私的人,也希望下辈子能见见你。
千万不要忘记,我爱你。
爱你的敬宣
一九六八年三月十六日”
“走了也好,敬宣,走了也好……”老人家失神念叨着。
一双干枯的手小心翼翼地把信展开,折叠,再展开……
她抬手摘下老花镜,抹了抹眼角。
窗外突然来了再说一阵风,将信吹走了。
那封信太老了,是啊,太老了。它那么轻,那么轻……
顺着风的去向,她下意识看过去——心里却明白,留不住的。
“我还是留不住你,敬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