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很有磁性，语气很缠倦带着浅浅的引诱。
秦安听了这话，愣是又退了好几步，满脸怯懦，此时她的表情出现了退缩之感，似乎面前的男子是个豺狼猛兽般的存在。
“我......"
男子突然靠近，她见状连忙往后躲避。
"你别过来！"
她的样子让他笑容扩大，脸颊露出浅浅的弧度，"害怕什么？难不成你真以为我会吃了你？"
秦安的确觉得面前的他会这样做。
这位皇上很年轻，约莫二十好几不过三十的年纪，长得俊朗面相却觉得阴郁让人难以接近，不属于阳光稳重这一感觉，他的眼睛深邃幽暗，眼尾狭长，仿佛能够把人吸进去一般，透着算计与狠戾。
他的气势却极其逼人。
就是现在这种情况下，她也感觉到无法抗拒。
"过来，我们好好聊聊吧。"
他的手伸着，语气温柔，眼神温和，却不会让人卸下防备，有种他在心里暗暗盘算着什么阴谋，笑面虎的感觉。
“你看，这是我送你的礼物。”
秦安匆匆看了两眼，“礼物？”
他道:“对啊，你不是最喜清静嘛。”
这人语气格外肯定，不加任何否认，她怪异的看着他，“这里太清冷枯寂了，我不喜欢我喜欢热闹。”
沈琅愣了一刹那，他反应了许久才喃喃道:“对啊，初次见你时你便是哪里热闹哪里钻，怎么会喜清静呢……”
这里很安静，这话自然也被秦安字字听入耳中，她皱着眉想了好一会儿，才道:“我与陛下有过相见吗？”
她不懂宫中规矩，说话也直来直往，行礼也只是微微弯了一下双膝，做样。
沈琅思绪被打断，他也不恼，淡淡的冲着她笑，“若我说我与你在梦中相识，你可信？”
秦安只是摇头。
随后，沈琅从面前一侧的四方桌上拿起放在那的一卷画，他打开后眼眸一直放在上面，看了好久。
年轻的皇帝, 将近而立，看背影还有些英姿勃发，但若转过来看正脸,两只眼窝却是微微凹陷, 稍显纵欲阴鹜了些。
可如今神情中带着深深的眷念之情，艰涩之色。
秦安一眼就知道是什么，她震惊之下又恍然大悟。
那卷画，是沈玠送她的生辰礼，她的自画像。
听沈玠说，宫中画师画像按规矩是会画两幅一模一样的，一个放着作为存放记录，一个则随意处置。
秦安的府中就有一副一模一样的。
只是为何会在圣上手中？
难怪圣上会识得自己，一切也倒还说得通。
她斟酌一下语言，鼓起勇气后这才磕磕绊绊开口:“其实……我…不，是小的？奴婢？”
到了这时，秦安才意识到自己的自称不合规矩，却绞尽脑汁也不知该如何称呼自己。
沈琅一笑，“我不称朕，你不称婢。即使在宫里，我们是平等的。”
这是他们的第一面，是他对上天苦苦求来的，此刻用尽心机与算计，也要拼命成为她喜欢的模样。
秦安顿时松了一大口气，她拍着胸膛给自己顺气，“那就好，我不曾在宫里生活过，也不懂这里的一大堆规矩，他们都在叮嘱言多必失我连话都不敢多说一句，不过幸好皇上你不在意。”
说完，还傻呵呵的笑了。
她继续道:“其实这次入宫，我也有重要的事要和皇上说。”
“你说。”
“就是关于勇毅侯府的事，不知皇上三司审查的如何了？”她一口气道:“不过我相信他们定不会对朝廷有二心的，一心一意只为皇上，这是毋庸置疑的！”
她说完后，看眼色的盯着面前大徵国最尊贵的男人。
沈琅微微挑眉，道:“哦？你就那么信任他们，你们两家之间是有什么深交吗？”
“我与燕临相识，他的为人我很清楚。”
他扯着手指玩，“可小秦儿可知，知人知面不知心。”
秦安道:“我知道，可燕临行事率性而为，坦坦荡荡，而且，我比皇上想象的还要了解他。”
烛火下，他眸色暗沉下去，“你就那么信任燕临，看来你们关系的确很好。”
“不瞒皇上，其实我真心喜欢他，此生非燕临不嫁。”秦安再傻也看出来了，话本上帝王总是无情，她得决断，不能有任何开始的机会，她假意请求，“皇上，你能不能放过他们父子一次，看在他们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更别说他们功劳还不少呢。”
“你在教朕做事？！”
秦安心里一吓，差点跪了，但她不后悔自己今日的莽撞举动。
沈琅多么深的城府，怎会不知她话中有话，那股弦外之音。
他胸口一股无名火，狠狠压在喉间，心里暗想:“她心心念念的少年原来竟是燕临，她竟瞒的我如此之深，直到现在我才知道……”
“我会好好考虑你的话。”
秦安惊喜的猛的抬起眸看他，却对上了他悲殇的目光，不禁表情一僵。
总感觉，他在透过自己在看别的什么呢？
真是奇怪的感觉。
“皇上……我可以回去了吗？”她小心翼翼的直视沈琅。
沈琅阴翳的面容稍稍缓和，“今日不可，明日吧。”
她急了，“为什么？”
“这次唤你入宫宫中人谁都不知，现在这个时辰你再出去想必会碰到许多人惹来不必要的麻烦，等明日趁早，我在安排奴才带你出宫。”
这次秘密会见，他还不想引起躁动。
秦安可不懂这些，只觉得这人故意找借口留下她，心里隐隐对他不满，可又不能表现出来，只好硬着头皮答应了。
“那说好了，明日一定要带我出宫。”
沈琅笑的更深，“放心，我说话一向说到做到。”
秦安这才放心。
“晚膳想吃什么，我叫御膳房给你备。”
她摇了摇头，“没胃口。”
“怎么？”沈琅道:“我记得你胃口一向很好。”
秦安皱眉，“我与皇上并无交情啊，皇上怎么那么了解我的喜好。”
沈琅不言，勾着唇。
正当她以为沈琅不会回答的时候，他又开口了，“想听个故事吗？”
“好啊，我最喜欢听书了。”
沈琅轮廓冷硬，神情有些微动，“从很久之前男人就经常做一个梦，不同的梦，但梦中之人却一直只是一人，她是个女子，虽然面容模糊，不过男人知道她很漂亮。”
秦安连忙坐在他身旁，仔细听着，耐不住打趣道:“我知道，春梦嘛。”
他笑了一下，道:“梦中发生的事仿佛亲临一般，男人还是男人，那些人也还是那些人，梦里是那么清晰那么的痛彻心扉，有过一些瞬间男人甚至分不清梦境与现实，找过道士驱邪，太医也诊过男人并没有什么缺失的记忆。”
“直到他无意间看到了一幅画。”沈琅偏执的紧盯着眼前的少女，“在看到你的那幅画时，这一切我都明白了。原来不是什么前世今生，也不是中邪，这是老天又给了我一次机会，让我们重新相遇让你重新以全新的记忆与我相知。”
说完，沈琅便看着秦安，眼神发紧似乎想抓住什么虚无一般。
秦安被他说的浑身起了鸡皮疙瘩，怎么那么诡异啊？她鬼使神差看向了桌子上的那幅画像。
移开视线后她更多还是好奇，就像听什么鬼神之说。
秦安有些迷迷糊糊的，以为这是什么沉浸式说书呢，她抑制住自己内心的无限惊恐，“你说的那个人是谁啊？？”
沈琅表情立马松动，他格外轻松的样子与刚刚形成了强烈的对比，“她是我的爱妻。”
秦安语气又恢复了快活，“看来你也沉浸其中啊。”
“不，我对她做了很多坏事，一生都无法弥补。所以那时我倾尽所有对她好，可她还是不愿接受我。”
他的语气越来越落寞，低着头，不知什么神情。
秦安听的龇牙咧嘴的，“什么坏事啊？那么严重。”
他似乎纠结了一下，“……我剥夺了她的幸福，强占了她，死也拉着她一起合葬墓陵。”
她顿时哑口无言，愣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这不纯纯一个疯子嘛！
她想走了，正要找个借口离开，却猛然想起自己如今无法离开。
只见沈琅一双宽厚的手抓住了她的手，呈合十状，“一直以来朕都知道梦中一切都是真实经历过的，只不过是重来一世。一直以来朕都在寻那个女子，直到看到了你的画像，直到你的脸慢慢与她的脸重合，冥冥之中心底有个声音告诉朕，就是你，就是你！”
秦安被他抓的生疼，一股恐惧在心底油然而生，她想扒开他的手掌，可没有丝毫用，他的力气太大了。
“皇上……你你，你放开我！”秦安声音都在哆嗦，“我不是她，你认错人了。”
可沈琅如同脱缰的野马，控制不住自己。
“我记得所有，却独独忘记了你的模样你的出生你的家世，这京都这么大让我无论如何都找不到你。”他猛的大力的将秦安往怀里抱住，紧紧的抱住，生怕她下一瞬就如梦中一般，消散不见。
“你说这是不是上天对我的考验，小秦儿……”他吸了一大口秦安脖颈处属于她独特的体香。
就连味道，都一模一样。
秦安一激灵，下意识就缩着身子，她慌了神，但不忘立马推开这个人，可怎么推也推不开，她一急之下，干脆在他手臂上咬了一口，也没个轻重。
沈琅一声吃痛，放开了她。
秦安连忙后退好几步，躲在了门后面，微缩着眸，“你真的认错人了，别这样……有我害怕……”
他见了，立马冷静下去，顿时对自己的举动懊悔不已，“抱歉，吓到你了。”
“皇上，那我住哪啊？”
沈琅道:“就是这，我早就命人打理好了，即可就能住。”
说完，他便反应出了什么，道:“你先歇息吧，我还有公务处理先走了。”
“那我爹娘那边……”
“沈玠会去解释的，放心。”
“嗯。”
…………
终究是一夜无眠，秦安来到顶楼处，站在廊上望着满天寥寥无几的星星，不由心里发酸。
皇宫的夜晚比外面的要更寒凉，只是待了一会她便冷的瑟瑟发抖。
若是燕临在，定会捂住自己的双手揉搓着。他知道秦安爱看星星，从不会扫兴赶她回屋。
秦安此时触景生情，“我好想你，燕临哥哥……”
这里的一切都让她感到陌生，内心隐隐有些不安，对未知的事情更多的是恐惧。
而在阴暗潮湿的牢狱之中，少年也还没有入睡，眼睛朝上明明什么也都看不到，却似乎想到了什么。
早在半年之前的时候，勇毅侯府小侯爷燕临的冠礼便引得大半座京城翘首以盼，不知多少有闺秀待嫁的人家等着那少年加冠取字的一日，各处为人说媒的人更是早早准备好了花名册，就等着冠礼之后把侯府的门槛给踏破。
然而如今的光景，却是谁也没料到。
不过短短半年时间过去，昔日显赫得堪与薛氏一族并肩的勇毅侯府，已是危在旦夕，随时有阖府被砍头的风险。
往日是众人到处巴结钻营，唯恐小侯爷冠礼时自己不在受邀之列，徒受京中耻笑，可如今呢……生怕再与侯府扯上什么干系，惹祸上身。
人情冷暖，不过如是。
天之骄子沦落为阶下囚，燕临确实感到深深的落差，如今说什么做什么也无用了。
燕临长长叹了一口气，他嘴角一抹苦涩，“那小丫头该急成什么样了，也不知有没有听话好好吃饭，好好睡觉，会不会哭鼻子呢……”
他拿起压在小木床的被褥下的剑穗，越来越揪心的思念压的他快喘不过气来，特别是一想到可能与秦安此生很难再次相见，他便像死了一般绝望。
若早知，那日是最后一次相见，他就该好好看一看秦安，与她多说一些话。
不对……
燕临表情一变，更加艰涩，“呵，早知如此，就不该收下这剑穗，依小秦儿的性子定要与自己分道扬镳。”
“她的一生本该是安乐无虞，不能因自己打破。”
明明早知此灾覆水难收，一切都已成定局，可偏偏管不了自己这一颗心，让不该受伤的人替自己那么难过。
燕临缓缓闭上眼，眼角慢慢流出一道泪痕，泪珠还挂在下巴上，落在囚服上。
有情人无法善终，莫过于天底下最折磨人的消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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