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相思·第五话 养伤
相柳看着三碗黑乎乎的药,额角直跳。想起方才他和鱼杳的对话,竟气得笑出声来,若不是这蛟的医术精妙,他真的要以为是在戏弄报复他。
“主儿交代我祝福你,自左向右喝,喝完马上修炼你那疗伤的功法,半个时辰后再修炼你自己融合出的功法。”青黛端正站在一侧,语气谈不上恭敬缺也绝无轻视之意。
相柳打量她一眼便知道,这是要看着他按顺序喝完才算。他也不管身边的人,端起药碗仰头饮尽,片刻也不停顿,一连三碗接连如此,面不改色甚至眼都不眨。
青黛微微瞪大眼睛,挑了下眉。她最是知道鱼杳的药,为了最佳药效是绝对不会调整要的口味,所以她熬出的药一向苦不堪言,若是为女子熬药,她尚且会放入几味药稍减轻些苦味,或是备着蜜饯和梅子。可若是男子,她味道绝不会在她的考虑范围里。
面前这人一连三碗药,眉头都不皱就下了肚,甚至没见他眨一下眼睛。她心下是有些讶异,却也难掩敬佩,这人从前绝不一般主儿与他交好便是靠山,再不济也算是萍水相逢,幸而至少,没结下仇来。
青黛心思剔透,收了药碗也不会多留,转身回去交差去了。
相柳喝完便坐下运转功法,只是体内血液灵力一起翻腾,此刻在他的身体里喧嚣。他运转功法要与身体里的冲撞的血液与灵力对抗,却让他的身体紧绷,动弹不得。他善用毒自然知道那些药汤里是没有毒的,略一思索,他也大概猜出他眼下这般的原因应是方才那三碗药饮下过快,一齐发挥药效的结果。
相柳并不将这般小痛放在心上,之冷静下来转心运转功法,疗伤的功法不仅能减轻他的痛让他好受些,也能帮助方才的药发挥最大作用。
身体上的痛苦折磨着相柳的神经,不时有几声闷吭从他口中溢出。鱼杳因不放心前来,站在窗外看着坐在床上的人依旧顽强抵抗着痛苦,灵力随着功法在他身侧运转,他身体中的创伤在慢慢修复,但筑基固灵的药物正在身体里流转,痛苦不减。
“这样的痛楚这世间能经受住的本就没几个,他竟还没有一声哀嚎。这人从前到底……经历过什么……”鱼杳看着屋里的人发愣,那人不知何时脸上凝出了冰面具,让他整个人看着更冷了几分。
鱼杳隐隐感受到心尖酥酥麻麻的酸痛,像是心疼。她摸了摸心口的酸涩,心中却想着日后要为这人好好养养身子。
相柳在被包裹在功法运转起来的灵力中,深入骨髓的疼痛折磨了他几个时辰,灵力温热,但进了他身体里却变得冰冷。额间的汗珠止不住的落下,疼出的冷汗凝在一处沿着脸颊落了下去。
相柳修炼了多久,鱼杳就在窗外看了多久,直到陆地上的天色擦黑,海底再看不见太阳暖黄的光亮,只有月色的微凉。
相柳睁开眼就看见鱼杳守在窗外,一顺不顺的盯着自己。
“看够了么?”相柳出声,声音里还带着虚弱,却也如往常般没什么感情。
“怕你出事。换上衣服带你出去走走,九头蛇,若是进海水里会舒服些。”鱼杳没有如白日那般与他拌嘴,只是平静开口解释看着他的缘由,声音里甚至带着前几日没有的温柔。
她知道他更爱大海,那日他濒死,可在陆地上和在海中的他全然是两个样子。
“好。”相柳沉默许久,就在鱼杳以为他不会开口的时候,他却应了下来,语气与往日般并无两样。
鱼杳背过身站在院中,透过海水望向天边的圆月。今晚的月色着实好看,海波摇动下,月光也依旧明亮,借着海水更温柔了些。
相柳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换好了衣服站在她身侧。白衣胜雪,衣袂翩然,如天神下落人间,眼中如寒冰冻结,却又带着类似神性的纯然,一尘不染。
鱼杳侧过脸,眼中难惊艳,从头到脚打量一番,又对自己为他准备的衣物觉得满意,于是,点点头,朝他招了招手往前走去。
相柳也不问,只是跟在她身后,出了院门,由着她拉着自己向上游去,然后落在宫殿最高的屋顶坐下。
屋顶上的风景别有风情,月光撒下,虽然海中昏暗,但海底却又发着柔光的植物,将大海深处照的一片明朗。海面倒映着岸边的高山琼楼,草木林立,山花烂漫;而海底花草不绝,海波流转,生机无限。
鱼杳用手肘撑着膝盖,拖住下巴,无声看着眼前分隔两处的绝美风景,像是玻璃球中倒转对应的两处世界被定格。
“喏,给你准备的。虽说你受了伤不宜多饮,但这是特调的药酒,只这么几口并不要紧,若是你的体质合适,这酒入体亦可能让你经脉中的灵力运转舒服一些。”
鱼杳不动声色,目光都未从海底的花草间挪开半分,随意从袖中取出一小瓶酒来递给相柳。
“谢谢。”相柳此生,万事都只靠自己,几乎说不出一个“谢”字,唯独二位恩人在他两次险些将命丢了的时候见他从阎王手里抢了回来,他便不觉得“谢”字难出口了。
鱼杳轻笑,这人竟也会说谢了。
“这景色我在这里看了几百年,也不觉得厌烦,这里日日都是不同的,但每一日都是美的。”鱼杳的声音虚无缥缈,像是要消散一般。
“嗯,的确很美。”相柳自然也是见过这般美景,与小夭在海底得那三十七年,这样的风景他日日都看。
相柳的声音有些干涩,曾今与小夭相处的一幕幕在他面前翻涌,竟然比白日修炼之时还要痛些。相柳抚上心口,那处的蛊已然消散,再也收不回来,他不能再感受她的心跳,也不能感受到她的开心与痛苦。心中酸涩,即便是海水温柔也没将心尖的痛苦冲散。
“今天的月亮很好看,我最喜欢月光,看得见月光就有希望。”鱼杳抬眸去看月亮,也不管身边的人自顾自说着,可今晚的月光大概有些刺眼,鱼杳只看了一会儿,竟有泪珠从眼眶出逃。
她很快便过头去借着整理头发将眼泪擦去,再回头便如往常无异。
“抱歉,今夜是因我心情不好才带你出来。”鱼杳低下头,将脸埋在手臂间,闷声开口,声音里隐约有些颤抖。
相柳一愣,鬼使神差伸出手去,在鱼杳头顶滞住片刻,又收了回来,“愿闻其详。”
这次愣住的变成了鱼杳,她抿了下唇,在手臂间蹭了蹭,抬起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