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十分炎热,六月的天,让人热的想一直待在屋内偷凉,孟招娣在房内做着撒扫。
招娣在那个时代并不是什么稀罕的名字,1960年的乡下,几乎每个第一位出生的女儿孩儿名字都是在希望下一胎是个男婴。
孟招娣出生没两年父母就双双离世,爷爷奶奶早在她出生前就被苛待了很长一段时间,在她父母离世后的第四年,二老也双双归天。
父亲这一支亲系没一个人愿意抚养她,她是吃百家饭才长到七岁的。
本以为生活会这么平淡的过下去,但今天,却是她命运的转折点。
下午两点钟左右时,天气渐渐变得不那么热了。
一个中年人在村里敲锣打鼓,边走边喊:“刘老爷八十大寿!!特花重金百两请了柳雅韵到宅里唱戏助兴!!乡亲们也去祝个寿啊!”
中年男人是刘家管家,因为刘家是村里最富有的一家,相当于民国的地主老爷,所以虽然就礼数被废了,村民们还习惯性的喊刘家老当家刘老爷。
柳雅韵是村里最出挑的一位女娃娃,不仅长得貌美,还生了一副好嗓子。
从小练习童子功,一直学唱戏学了十余年,现在那名气可是县长都得羡慕的。
可想而知这次刘老爷为了庆祝八十大寿下了多大的功夫。
村民们听男人这么一吆喝,纷纷往刘家聚集去。
今年收成不好,村民们吃了上顿没下顿,刘家的举动,无一是告诉别人,他们家不仅有粮,还有财。
但刘老爷子打小是个心善的主,一直认为乐善好施能让他一生无病无灾,积攒功德,但俗话都说七十岁是个大“棺”口,过了七十岁就能长命百岁。
可刘老爷子七十岁一过,却浑身是病,勉勉强强撑到八十,家人提议在八十大寿那天请个戏子来唱戏去去晦气。
所以在八十大寿这天,他们花重金请了柳雅韵。
隔壁李家一个小姑娘拉着孟招娣,一起往刘家走去:“招娣,今天个儿咱们能吃顿好的了,刘老爷子最是心善,应该能可怜可怜咱们,给咱们点儿吃的。”
李家大姑娘今年十二,已经懂事了不少,她叫李盼娣。
又高又瘦,因为李家父母平时不给她吃东西,她打小就体弱多病。
孟招娣虽然也瘦,但因为亲娘是个美人胚子,她长得也不差,算是村里长相顶好的女娃子了。
走到刘家,发现院子里已经挤满了人,院子里摆了七八张大桌子,很明显是要宴请全村人吃寿席。
李盼娣拉着她往里面挤,两个小女娃像两条鱼一样,滑溜溜的穿过人群,走到了最里面。
李家人见到两个小女娃,给俩人一人分了一个鸡腿,并嘱咐两人躲在没人的地方吃,那样就不会有人跟自己抢。
李盼娣和孟招娣点点头,躲到了走廊深处吃起了鸡腿。
孟招娣吃的最快,吃完后,她问李盼娣:“李姐姐,咱们要不在刘家玩儿一会儿?这里真大。”
李盼娣想了想,觉得在这儿玩一会儿确实是个好想法,她从来没有来过这么大的宅子,之前也是只敢在刘家外面远远看一眼,根本不敢进。
两个女孩约定了戏曲开唱了之后,在戏台子附近碰面。
戏是两点半左右开唱的。
孟招娣转着转着,发现自己又转回了前院儿,不同的是前院现在搭起了一座大大的戏台,有许多人拿着锣鼓,坐在戏台子附近。
她觉得应该是戏快开唱了,就准备在原地等待李盼娣。
[噔噔噔——咚——]
戏一开幕,一个男子登场,开口唱戏,从自我介绍中让人得知,他叫黄璋,是黄桂英的父亲,女儿桂英与李家定了婚,但如今李家被抄,他又后悔要将女儿嫁过去。
《大祭桩》原名《火焰驹》,讲述的是宋代朝臣李绶之子李彦贵与黄璋之女黄桂英自幼订亲。李绶遭陷被抄,含冤入狱。
时年其长子李彦荣奉命边关御敌,次子李彦贵则流落街头。
黄璋企图昧婚,桂英不从,终日闷坐绣楼。丫环春红, 设计让桂英和以卖水为生的李彦贵花园相会。
不料相约夜晚赠银时被人害命,李彦贵遂被诬陷入狱行将斩首。
桂英冒雨潜行,法场祭桩,途中遇李母和大嫂,因受误解而遭打,经一番哭诉表露真情,共赴法场。
同时,宝马火焰驹带义士艾谦赶往边关,李家长子彦荣返回昭雪,李彦贵被救,全家圆满。
豫剧《大祭桩》是以黄桂英的爱情为主,而最后的结局也是团圆美满。
戏曲进行到“黄桂英”奔赴刑场只为救下丈夫,半路遇见了李母和李家大嫂。
李家人得知她就是“黄桂英”,李母二话不说,抄起棍子就打了上去。
“黄桂英”吓得跪倒在地,拦着棍子,饰演“黄桂英”的柳雅韵开口,听得让人心口直痛,动听又尽显凄凉:
“婆母娘且息怒哇,站在路口,听儿把内情事,细说根由……”
柳雅韵的声音如黄鹂鸟一般动听,婉转悠扬,台下的人看呆了,听痴了。
她缓缓从地上站起,一手攥紧披风,像似悲痛的捂住心口,一手翘起兰花指,向自己的婆母诉说着事情缘由。
(《大祭桩》也有一人唱的版本,一人唱时,“黄桂英”穿的戏服颜色不被定义,但豫剧多人演出版“黄桂英”后期奔赴刑场时穿的是白色戏服,没有水袖,只有披风,印象中的水袖不是每个场合都会有的。)
可惜孟招娣年纪还小,虽然听不懂唱的是什么?但是却一直被台上的旦角领着情绪走。
台上的人儿哭,她也会哭,台上的人儿笑,她也会露出笑脸。
兰花指一翘,媚眼一抬,恍惚间,孟招娣看见台上的旦角回眸看了自己一眼。
但台下的人太多,也许是她看错了吧?
或者是她在刚刚那个情段必须要做那个动作呢。
两个小时左右的戏曲,让孟招娣听得回味无穷。
戏曲结束后,所有人都在给刘老爷子祝寿,只有她愣愣的看着柳雅韵走掉的背影出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