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女士已经在里间的帘后交谈了数十分钟,只剩但丁在桌边摆弄着一把小巧的手枪。就在刚才,他已经成功地将枪尽可能地拆卸成了一个个形状各异的零件,而现在,这些零件成为了他要面对的难题。
“……这东西怎么拼回去啊?”
……
第三次复原尝试以失败告终的时候,随着帘子被哗啦一声扯开,女负责人和戈尔茨坦一前一后走了出来。
“……嗯,你不喜欢我的枪?”望着待在但丁手里和桌上横七竖八的枪械部件,负责人挑眉调侃道,“那也不至于把它五马分尸啊。”
但丁略显窘迫地放下手里的零件,随后不满地反驳:“我才没有!你什么也不告诉我,只是让我先拿着看看,我肯定得好好研究研究啊?拆开来看不是很正常的操作吗!”
负责人只是给了他一个暧昧不清的眼神,两人身后的戈尔茨坦依旧沉默着,尴尬在冷却的空气中渐渐扩散,至少但丁是这么觉得的。
“……也许你的推测是对的,■■■。”戈尔茨坦最终打破了沉默,将目光投向但丁和桌上的零件,“但丁,你是不是不知道如何把手枪组装回去?”
“我很快就会!只要在给我点时间……”忽然被戳到痛处的孩子慌张地试图维护自己的自尊,却在两位大人的眼中读到了异常的严肃,随即安静下来,向两人承认了这个事实。
负责人和戈尔茨坦对视一眼,然后年长一些的女性径直走向工作台,在旁边翻找片刻,拉出了一个深色的工具箱,“■■■,去你的办公室,我得用你的终端。”
“嗯。”负责人应声,随后拍拍但丁的头,示意他跟上自己的步伐。
一头雾水的但丁小跑两步跟上女人,他已经被大人们接二连三的谜语人行为折腾的忍无可忍,走路时鞋跟愤愤地跺在地板上,可惜这双鞋子是软底的,连踏步出来的声音都显得绵软无力,这让无处泄愤的他更烦躁了。
直到进了办公室,女人才愿意开口关注他的情况:“你看上去不太高兴?是因为没把手枪拼回去觉得被嘲笑了?”
“才没有!我没那么小心眼!……我只是在烦你们总是不把话说清楚,我什么也不知道!这明明是有关我的事情吧?可你们就把我当小孩子一样糊弄,什么也不肯告诉我!”
“对我们而言,你难道不是小孩子?”
“那也不是普通的小孩子!”
“有什么区别吗?除了身体多些力气之外,我没看出你和人类孩子有什么明显的差异——用你的常识想一想,作为机器人,调用拆卸手枪时收集的数据将枪复原不应该是最简单的事情吗?”负责人脸上不知何时已经收起了笑意,她那一如既往的锐利目光让但丁不得不咽下满腹的牢骚,认真地对待女人接下来的言语。
“戈尔茨坦在这方面比我有经验,她一眼就看出你的自主学习能力远不如如今常见的任何智能AI,可你的表现又太像人类了,这正是绝大多数AI都难以达到的高水平,很明显,这两者间是矛盾的。”
“所以我猜,你的部分控制权可能被什么东西限制了,导致你没办法完全发挥机体的性能,而这也许就是把你的认知尽可能塑造成人类的一个方式。”
“……”但丁有些茫然地眨眨眼,试图消化负责人这番话里的信息。的确,在亲眼看到因仿生皮肤被撕裂而露出的那些精密的机械元件之前,他从未把自己同机器人这个词建立过联系——一直以来,他都坚定地以为自己是人类,那怕是已经明晰了身份的现在,他也依旧会下意识觉得自己的同类是面前的女人而非桌上的终端。
厢门被推拉的声音提醒着两人戈尔茨坦的到场,老人的手里除了工具箱外还多了一对手铐一样的发着浅蓝荧光的东西。
“你和他说了吗?”
“只是解释了一下原因。”负责人应声道,继续尽责地为但丁做着旁白,“我和戈尔茨坦商量了一下,想先确认到底是什么限制了你的算力,不管能不能解开,把原因弄清楚的话,至少之后能有一个明确的处理方向。机体的维修是你现在最需要解决的问题,如果你无法自检,每次机体修复就会像大海捞针一样困难。”
“啊……啊。”
但丁茫然地看着她,弱弱地吐出一句:“你……介意慢一点重新讲一遍吗?”
“要问什么之后再说。”戈尔茨坦的语气已经染上了些许不耐烦,“■■■,把线接上去,但丁,把衣服脱了然后把这个戴上。”戈尔茨坦简明扼要地发布命令,一手拿起类似于小型扫描仪的机械,一手把蓝色环状道具递给男孩。
虽然深知两人不会害自己,可亲眼看见箱里把那些奇形怪状的工具,又听见戈尔茨坦说什么要把衣服脱掉,但丁还是不由自主地向后缩:“等等,你要把我拆了吗?”
“不拆了你怎么发现问题?”戈尔茨坦忽然笑出来,不知道是被逗乐的还是被无语到的,或许两者兼有,“还愣着干什么?要我帮你脱衣服吗?”
意识到自己又说了蠢话的某位小机械体乖乖闭上了嘴,按照老人的指示做好一切准备后,他有些好奇地观察着手上正跳动着微弱光芒的手环。
“你可以再睡一觉了。”他听见负责人的声音,刚想抬头回话,意识却在一瞬间坠入黑暗。
年幼的机械体保持着坐在床铺上的姿势,只是光镜黯淡下来,原本注视着手环的眼神已经完全失去焦点,俨然变成了一尊雕塑。
“拘束装置……我以为他们不会让你把这个带过来。”
“他们曾经的确想把这个也抢走。”
戈尔茨坦扶着但丁僵硬的身体,熟练地利用工具在他的后颈处找到了人造皮肤的接缝,将皮肤层慢慢剥开,又小心翼翼地取下防护层后,其下的数据端接口才得以显露。负责人在另一边操控着终端,密密麻麻的数据随着两部机器的接通而排满了终端屏幕。
“……果然,他大部分的功能都有一定程度的受限,还都需要专门的密匙。”年轻女人翻动着屏幕,眉头紧皱,“我想我们都不擅长破解这个。……不过,机体的数据反馈好像没什么异常。这个密匙的归属……斯巴达?”
女人下意识念出了那个姓氏,随后才反应过来这几个字的分量:“是那个很有名的机械专家?他是但丁的缔造者?”
“看样子是错不了了。”戈尔茨坦的情绪看上去并没有什么波动,她继续按照记忆中的流程检查着手里的机械肢体,就如同多年前还未登上列车时所做的那样。
“我记得,新闻报道里说他几年前失踪了。”
戈尔茨坦正在操作的手停了下来,随后她的喉咙里挤出了一声低低的嗤笑。
“呵,谁知道呢。”
……
“这可不算交易,这叫威胁,你让我很难办啊,这位小先生。”
在上层车厢的豪华包厢中,一名身着绫罗绸缎的男人缓缓摇晃着高脚杯,晶莹酒液散发的醇香弥漫空气之中,给四周纷繁复杂的装饰又添上一缕纸醉金迷的气息。
维吉尔站在干净柔软的地毯上,阎魔刀的刀尖正对男人的脖颈。
“不过,也不是不能办到。”男人顿了顿,慢悠悠地说。
“只是,我希望你能拿出更多的真诚,如果能变成互利共赢的事情就更不错了。”
在男人的注视下,维吉尔缓缓放下了举刀的手,将锋利的刀身收回鞘中。
“你想要我做什么。”他平静地开口,回应他的是男人越发明显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