骤促的脚步声如鼓点般自东宫回廊尽头迅猛传来。为首的内侍步伐竭力保持沉稳,可面上焦灼之色却如墨洇纸,怎么也掩不住。时处梅雨,廊外细雨如丝淅淅沥沥,仿若天地间挂起一幅朦胧水幕。即便东宫选材皆为上佳防潮木材,那股子潮气却仍似无孔不入丝丝缕缕漫上人心,教人无端烦闷。
待门外诸事叮嘱停当,内侍猫着腰,脚步细碎,每一步落下都仿佛掂量过轻重生怕惊扰了阁内之人。绕过门槛,行至那幅绘有兰竹的屏风前,这屏风上墨竹挺拔幽兰生香,似将一方天地的清幽凝于其上。内侍定了定神,微微欠身以一种恰到好处的音量,透着十足的恭谨,轻声唤道
叶盛(内侍)殿下、殿下,宫中来人了
见里面仍无回应,他俯身走入,轻轻掀开床围。阴雨天的光线透过窗户洒进来,袁一琦闭着双眼,眼前的光亮让她模糊的视线逐渐清晰。内侍连忙退后几步,跪地俯身
叶盛(内侍)小人并非有意打扰殿下,是宫中传口谕急召殿下入宫
听到这几句话,袁一琦缓缓睁开眼,刚刚缓过神来的她断断续续地听到了几个词,大醉后的头痛愈发严重。她心想,过几日得让叶盛去太医院再拿几副药了。回过神来时,她已经被几位内侍服侍着穿好了外衣,婢女们为她梳好发髻,戴上了乌纱翼善冠。
袁一琦现在是何时?
她疾步朝正厅走去,步伐中带着几分急切与凝重。侧过头的瞬间,目光在昏黄的廊灯下闪过一丝锐利,轻声向身旁亦步亦趋的内侍问道。
叶盛(内侍)禀殿下,丑时一刻了
丑时一刻,宫门仍紧闭着,此时却突然传来夜开宫门召自己入宫的旨意,袁一琦心中一凛,事态恐怕非比寻常。正思忖间,思绪却被打断,耳边传来内侍故意拖长带着几分刻意示威意味的声音。
王子杰(内侍)殿下,请吧
皇帝身边的人最是洞悉宫中时事变迁。太子失宠之事如同秋日败叶般愈发明显,袁一琦心中五味杂陈,只能默然地点点头,算是应允了什么。此时,东宫之外,皇帝亲卫的身影密密麻麻,数量竟是平日里的数倍之多将东宫围得水泄不通。袁一琦望着这阵仗心底不安如潮水般涌起,几近要将她淹没。待到上轿撵之际,她暗自握住自己那枚私印不动声色地递予叶盛吩咐道:
袁一琦书房里搁着几幅老师赠与我的字,你去替我寻几幅送往郡主那里,几日前应了她今日才想起来
叶盛(内侍)是,殿下
叶盛自袁一琦年幼时便陪伴在她身边,自然明白她的意思。昔日里,袁一琦因在东宫中不慎说出言论,被安插的幕僚传入了皇帝耳中。段艺璇为了救袁一琦,甘愿担下罪责。皇帝考虑到段艺璇为国子监司业多年,辅导太子课业亦无过失,故仅降其官位并罚没部分俸禄。然而,段艺璇所受的拶刑使她无法再握住笔,又如何能写出往日般的字迹。这是司业的隐疾,又何尝不是太子心中的隐疾。
迈入书房那刻,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案几上。那里,太子亲笔写就的纸页间,悄然夹着一张看似平常却又透着几分神秘的纸。当视线触及纸上赫然书写的“王奕”二字时,心中顿时泛起层层涟漪。
袁一琦几日前得了翰林学士王奕的侍从传话,告知她今日事发,但她并不相信,在这个位置上一切都是未知的,她不敢赌也不可以赌。利益交换要的是自己的权还是自己的名?袁一琦不明白,一个太子位摇摇欲坠的太子有什么能吸引仕途大好的翰林学士来趟这趟浑水。
王子杰(内侍)殿下,陛下在宫中等你多时了
袁一琦踩在雨水里,每一步都溅起水花,旁边的侍从打着伞,雨水仍有几滴滴在外袍上。责备的话在口中咽下去,在宫中侍候本就不易,若出口免不了他会受更重的处罚,她也于心不忍。走到殿前,殿沿下屈身双手交叠俯身跪下:
袁一琦儿臣,恭请陛下安
话音刚落,他俯身叩首,额头触地,久久未起。殿内一片死寂,时间仿佛凝固,唯有沉重的呼吸声在殿外空气中回荡。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有一道声音打破沉默
袁少钦平身,进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