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我没忘记他。

或者说，至今我仍旧深刻地记得他。

记得摇晃而迷乱的灯光，记得扑面而来的烟雾，记得充塞鼻腔的酒气，亦或是震耳欲聋的摇滚乐声，可在穿透过这一切后，我的眼前就只剩下那个线条有些许凌厉却向来笑得温和的脸庞。

他在我的耳边叫了我的名字，他说在这里可以哭得淋漓酣畅，反正灯暗声杂，不会再有第三个人注意到。

我当时大概应该配合这一场景与话语不顾一切地大哭一场吧，可是偏偏那时我一滴眼泪也挤不出来了，像是喉管中忽而被塞入一大团棉花，隔断所有的我想要做出的回应。

时至今日我突然想哭，而后泪水便不停歇地从眼眶中奔涌而出。如果说眼睛是水龙头，那么温际游则是开关，每当我注视他时，经历过的那些冷眼忽视或质疑谩骂就会化成盛大雨水扑簌簌地落下。即使已经很久没有再见，他的轮廓照旧清晰地刻在数不尽的冬日的绵和光晕里，如同金沙滩永恒的夕晖般灿烂刺目。

今天是二零一一年的十二月九日，距离温际游离开大连整整过去一年。

分明知道他并非遵守约定的人，但我还是在放学后匆促赶赴向有轨电车站，在登上201路时我的心底倏然没由来的轻松多许，电车上零零散散分布着几个乘客，只是大家都不约而同地望向窗外，而窗外除过愈发昏沉的天色与裸露的树枝干再无其他，遗憾的是我很久没有乘坐过这趟电车，若是再早些月份，大抵还会有鸥鸟临空而过，大抵海面还未结起厚重的海冰，大抵阳光会更频繁的出现。

温际游在过去的某天告诉我，一切有期限的约定都是致死的慢性毒药，它们会在最终期限到来前肆意腐蚀身体，你以为的像期待、紧张、悸动或是其余更多更多莫名其妙的情绪，只是毒素愈发深刻侵入骨血的证据。大部分人在结束那刻被宣判死亡，但或许最终期限到来时你会得到解药，可你因它所遭受的伤痛不会就此消失。

“所以约定是多余的，我讨厌和别人约定这样那样复杂的事情。”他靠在栏杆边，身后海水的浪潮一波一波卷来。

“也包括我们之间的约定吗？”

“……”

沉默维系良久，直至他再也僵持不下主动开口：“我们去吃饭吧，要不要我请你去吃海鲜火锅？”

我向他站近一步：“就算是多余的，就算你讨厌，我也要说。”

“我们以后也一直待在一起。”

他僵硬地扯扯唇角露出一副啼笑皆非的神情望向我，尔后我的眼泪哗啦掉了一地，在我的胁迫下他和我拉钩了，于是约定被缔结。即使从一开始我就知道这样无法改变任何事，可我还是咧开嘴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