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语真的没来学校。
殷如期上课认真做了笔记,但事实上他基本没听进去什么课,他的心思一直远远地飘在不知某处。
林语难受了一整天,到傍晚时烧才退下来,她无神地从床上坐起来,走到镜子前面用梳子理了理头发。她随手拿了个电话圈把头发挽上,看着利索了一点。
突然林语突发奇想:
去接殷如期放学怎么样?
今天放学他没有自己陪会不会无聊啊?
林语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这种普信女想法,但是她确确实实主观上有点想见到殷如期。
他的眼睛一直带笑,让人看着心情就好。
殷如期有点心不在焉地走出学校,他正低头走着,突然眼前冒出一个人——“铛铛!看看我是谁?”
殷如期抬眼看见笑得整灿烂的林语。
平时林语在学校总扎着高马尾,给人一种生人勿近又锋芒毕露的感觉,现在头发低低地挽在脑后,倒看上去有点像乖巧的邻家妹妹。她穿了件淡粉色和白色渐变的冲锋衣材质的外套,再加上她笑起来甜甜的,很让人觉得是自家小妹妹来接自己放学。
殷如期看着林语,突然笑了。“笑什么?”林语有点莫名其妙。
殷如期伸手摁住林语的头,趁林语还没反应过来迅速把她外套上的帽子扣到她头上。
林语:妈的。
她恼恨地把帽子摘下来,“头发乱了,烦死人了。”她斜起眼睛看殷如期,“如果你不说点好听的话我是不会原谅你的。”
殷如期思考了一下,“你今天很可爱。”
“敷衍。”林语撇嘴。
“你今天真的很可爱,实话。”殷如期一脸无辜相。
“行吧。”林语转过脸,“照你这么说我只有今天可爱了?”
“没,一直都可爱。”殷如期这才迟钝地明白过来林语什么意思,他乖巧地补上一句。
“看在你态度还挺好的份上,这次先不跟你计较了。”林语手插兜,往前走,“本小姐生着病还来接你放学,感动不感动?”
殷如期很想笑,“感动。”
接着他又补一句,“狂风暴雨小姐对我太好了。”
明摆着欠揍。
林语翻着白眼转过身挥拳,“错了错了。”殷如期吐了吐舌头,抬手做投降状。“我明天给你补课,大小姐你就原谅我吧。”殷如期说完就想笑。
“不是,我自称小姐怎么到你嘴里就说变味了呢?”林语无奈地看着殷如期,就见他眼睛里满满地装着单纯和无辜。
“今天你们班都讲什么了。”林语问。
殷如期大概复述了一下。“应该跟我们班讲得差不多。”林语思考,“那我先问问我们班同学,实在不会了再来问你,好吗?”
她很认真地看着殷如期。
殷如期其实有点失落。但是一想到对方跟自己不是一个班,缺课了找一个外班同学补课这种事确实挺没道理,也就没说什么。
“明天去学校记得带药,不舒服了就找老师要假条。”殷如期很细心地叮嘱。
“我知道,我知道。”林语一乐,“你怎么总好像觉得我傻一样呢?”
殷如期也笑了。
高二五班语文课讲了《复活》。
讲到聂赫留朵夫年轻时诱骗了玛丝洛娃后又把她抛弃时,班里的同学都很气愤。
“我要是玛丝洛娃我绝对不可能原谅聂赫留朵夫这个人渣。”唐若初脸上满满的坚定。
台上的老师开了个玩笑:“咱班的那群小姑娘,要是年轻时碰见了聂赫留朵夫这样的人,在因为他经历了无数磨难后再次见到他,会想对他说什么做什么呢?”
林语想都没想脱口而出:“我掐死他。”
林语本来只是想和唐若初开个玩笑,结果有点太激动喊得太大声,班里同学都向她看过来。
“靠,我刚才是不是说的太大声了。”林语一脸惊慌地捂住嘴。
唐若初简直笑得肺疼,“姐,真的老大声了,老师都看你呢。”
林语懊恼又尴尬地把头埋下,“我真受不了了,早知道说话过过脑子了。”
老师又讲:“现在的小姑娘,总是撩扯撩扯就动心了。”
“我给你们讲个例子啊,我之前带过一个班,班里有个长得特别丑的男生想追他们班一个女生,女生长得漂亮学习又好,冰清玉洁。当时那个男生就拍胸脯说他肯定能追到那个女生。”
“后来他还真追到了。”
班里发出“啊?”的一声。
“就是撩扯撩扯时间长了,女生就动了呗。”
班里接“啊——”的一阵唏嘘。
“那男生追到女生就亲了她一口,然后就要求分了,那男生就说我追你就是为了证明你跟别的女生都一样,根本不像别人形容的那样是个高岭之花。”
班里炸了。
“这男的?”
“不是?我CPU烧了?”
每个人脸上都写着“我不理解”。
老师一乐,“所以说小姑娘撩扯撩扯就容易动心,咱班的女生也都要注意,别人家给你点甜头你就跟人跑了,落得个玛丝洛娃的下场。”
林语斜前桌的男生李森凡回头打趣:“林姐,你能不能被撩扯撩扯就动了?”
唐若初趴在林语耳边小声嘀咕一句“许明远在看你”,林语心领神会,她满脸严肃,摆出一副举手的姿势。
“首先这种事情不可能在我身上发生。”
“其次这种事情不可能在我身上发生。”
“最后这种事情不可能在我身上发生。”
周围的同学都被逗笑了。
“你都不知道许明远那时候脸色有多丑,比霜打的茄子都难看。”唐若初笑嘻嘻地形容。
林语嘴角一扬,“他那种人,就算我把眼角膜捐了都不可能看得上。”
“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唐若初赖在林语身上。“我之前做梦梦见你跟许明远处对象了,我直接惊醒。”
“梦是反的。”林语咬牙切齿。“即使是在别人的梦里,我跟他有接触也让我觉得恶心。”
“话说,他什么时候跟你表白的?”
“高一下学期刚分班那时候?记不住了,反正那时候他跟我表白我干的第一件事就是去问咱班同学有没有这个人。”林语嗤之以鼻。
“合着你还不认识他,他就喜欢你喜欢得死去活来?”唐若初简直要笑疯。
“那是呗,我也不太理解。”林语无奈地撇嘴。
“他喜欢我啥啊,我也是想不明白了。”
“我家不是当官的,普通小康;我长得虽然说好看但也不至于迷得人死去活来;我学习虽说好但也不是那种好得过分的。”
“再说了,就我这平地摔、走三步一崴脚的身体素质,卖到缅北身上的器官都没几个有用的,就哪怕是他想卖了我也说不通啊。”林语是真的想不明白了。
“我也想不明白,谁知道他那闷骚的货养的什么蛊。”唐若初笑。
“在聊什么?”同学虞城馨探过头。唐若初大概复述了一遍刚刚和林语聊的关于许明远的话题。
“真的,我感觉你要是不谈个对象让许明远彻底死心,他是不可能不缠着你啊。”虞城馨脸上摆出很认真的神情。
“我上哪谈个对象?我连绯闻对象都没有。”林语哭笑不得。
“也是,你这高岭之花,没点能耐还真攀不上。”唐若初思考了一下,“那你现在有喜欢的人吗?”她半开玩笑似的说。
林语本来心不在焉地看着课文,听到这个问题突然一愣。
“喜欢的人?”
“对啊。”唐若初不明所以地眨眨眼。
“没有。”林语很快地回答。
“哦——好吧。”唐若初有点失落,“本来还想如果有就让小馨帮你撮合撮合呢。”她抬手怼了下虞城馨,虞城馨立刻回应:“那是,撮合人我可是很有一套。”
“你俩去说双口相声吧,一唱一和配合得挺好。”林语摊手。“没办法喽?我还真想不到我对那个男生有特殊好感。”
其实林语口是心非了。
她嘴上应付着唐若初说没有喜欢的人,但是听到问题的那一刻——
她脑海里莫名其妙浮现了殷如期的名字。
殷如期?
那个笑起来眉眼温柔的男孩子。
林语在草稿纸上随意地写画,她写下“YRQ”三个字母,她定定地看了一会。
喜欢吗?
说不清。
她突然笑了,不知道为什么她心里总有一种自嘲的想法:
他又不可能喜欢我,想那么多干什么呢?
林语也不清楚为什么自己这么想。
林语去自习室自习,又碰到了烦心的事。
当林语走到老师安排好她坐的位置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班上的一个女同学坐在了她的位置。
女生是吕媛,学习不好还架子大,林语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想跟她好好聊。
“吕媛,这是我的位置。”林语正烦心,但她还是尽可量地让语气放得平缓。
吕媛斜着眼睛撇了一眼林语,“我看别人都是随便坐的啊。”她完全没有要让开的意思。
林语很纳闷,同班同学都知道自习室的座位是规定好的,为什么她坐了别人的座位还那么理直气壮?
林语压着火,“座位都是老师规定好的,没有人随便坐,这是我的位置。”
吕媛满不在乎,“我先来的,我坐哪不都一样?你要是挑你下次就早点来。”
林语莫名其妙,“你自己有位置为什么坐别人的地方啊?”
“我位置被占了呗。还有别用命令的口吻跟我说话。”
吕媛阴阳怪气的语气和她满不在乎的态度彻底耗尽了林语的耐心。
自习课已经开始了一两分钟,自习室里还有别的班的同学,但林语完全不在意。
“首先,我没有用命令的口吻跟你说话,我态度很好并且在陈述事实,这就是我的位置,我要求你让开天经地义。”
“其次,你的位置被别人占了你就应该去找占你位置的人,而不是去抢别人的位置还理直气壮。我个人觉得这种自己利益受损就去理所应当地侵害别人利益的事情很没教养,说句人话就是像没有父母教你不要去麻烦别人一样。”
“再次,同班同学都是知道座位是规定好的,什么叫坐哪里都一样?考试的时候你怎么不抢我座位呢——哦,我还得感谢你考试的时候不替我答卷子,不然六科不及格真的很上不了台面。”
“最后,你爱矫情你回家矫情,我没空奉陪,我要是想命令别人也用不着命令你这种没能力架子又大事还多的人。”
林语很气愤,她的耐心已经彻底被耗尽了。吕媛的脸色由白到绿最后变红,她想开口辩驳,但林语机关枪一样输出完全不给她开口的机会。
“我本来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但是我看你好像很喜欢挑刺让别人去骂你一顿。”林语定定地看着吕媛,“本小姐最喜欢骂人了,还想犯贱想挨骂大可来找我。”
“收收你那没由头的阴阳怪气,不会说话就把嘴用胶带粘上,实在不行缝个拉链还很时尚。知道你肠子直但是从下面拉的东西不能从上面喷,直肠和大脑长得像但不能用直肠去思考问题。”
林语完全不给吕媛反应的时间,“谁知道原来高二五班吕媛坐哪?”她将吕媛从座位上拽起来,大声询问自习室里的同学。
有几个同学指了一下自习室前方的一张空桌椅,林语玩味地看着吕媛,“你不是说你座位被占了吗,谁占的?”
“占你座的人叫薛定谔吗?”
自习室里有几个人绷不住笑出了声。
吕媛脸色灰白,她想狡辩,但是众目睽睽之下,她本就是无理的一方,根本不可能给自己挽回颜面。
林语嗤笑一声,甩开吕媛的手。“把你的烂摊子收拾了,然后从我的座位上离开,如果没有手的话我可以帮你扔出去。”她说罢就拿起了吕媛的书和笔袋,扔到吕媛的桌子上。
她斜着眼睛看吕媛把东西都挪走,然后从书包里掏了张湿巾擦了擦桌子才坐下。
坐林语后面的李森凡凑上前,“林姐,帅。”他竖起大拇指。“你骂人比我做题都有条理。”
林语呼了口气,捋了捋头发。
“姐做论述类文本的题可从始至终都是满分,逻辑没得说。”
“林姐,你要是开班课教怎么骂人我第一个听啊,怎么做到骂人那么难听还一点脏字不带的。”
林语一乐,“行,一节课200。”
“奸商!”李森凡嘀咕一句。
林语回班的时候正好撞见吕媛和身边几个女生交头接耳,吕媛眼睛红红的,好像刚哭过。她斜眼看到林语走进班,就立刻收敛神情装出一副被欺负的样子。
林语倒是没在意。
只不过偏偏有人喜欢往高压电线上靠。
一个女生很打抱不平地走过来,故意很大声地说:“林语,你怎么能指使同学呢?”身边的人都向林语看过来。
明显这个女生就是要让舆论都倒向林语的另一面。
“就是啊。”那堆女生里居然还有人附和。
林语抬眼看到吕媛幸灾乐祸的表情,微微一笑。“怎么都高二了,还在玩这种造谣孤立的游戏呢?”她偏头笑笑,但眼神像刺一样扎向吕媛,吕媛自知理亏,就故意转过脸不看林语。
林语可不想就这么罢休。
“唐,下节什么课?”她问。
唐若初“哎”地一声探出头,“下节还是自习。”
“好。”得到自己满意的答案,林语心里涌起恶意——这个故事的走向开始变得有意思起来了。
林语没继续理会班里的烂摊子,她走出教室,去了学生发展处。她猜得果真没错,高二五班的班主任兼年级教导主任没在班的时候,一定在学生发展处。
林语进来时,秃头班主任有点懵,不知道她想说什么。“老师,我想跟您要一节课开班会,正好这周咱们班的班会还没开。”她笑意盈盈又有礼貌地说。
林语学习好,也不犯错,班主任对她印象很好,一般来说好学生提要求他都会同意。“可以,但是你要说什么主题呢?”
林语微笑,“关于同学关系一类。”
林语简要列举了一些最近自己了解到的因为同学矛盾同学关系紧张引起的问题,很轻松地就说服了班主任。
“好,那下节课的班会就你来主持。”
林语回班时,明显感觉同学们对她的眼光有了变化。他们带着怀疑、不满的神色盯着林语走到讲台前。
林语拍了拍手,“同学们,我跟老师要了一节课,这节课我们开班会。”她拿起一根粉笔,在黑板上写下“同学关系”四个大字,然后笑意盈盈地转过身。
“想必大家看到这个主题都有自己的想法吧。”林语扫视班级,发现很多同学都低下了头回避林语的眼神。
“我知道你们很好奇,也知道你们想说什么。”她捋了捋头发。“有什么想问的大可来问我,我不玻璃心,不像某些人矫情又爱破防。”
有同学笑了,吕媛的脸红了起来,她梗着脖子,不卑不亢死死顶着林语。
“我想知道,就是说你指使吕媛还对她态度不好这事是不是真的。”一个同学站起来问。
“嗯,有这事,但不完全有。”林语偏头思考了一下,“在我看来这件事是这样的。”
“我的座位被吕媛同学霸占,然后和平调解无果,最后我发表了自己的观点。”
班里同学的脸上多了吃瓜的神色。“可能这么说有人也不信,那我就简单复述一下刚刚那节自习课都发生了什么吧。”
林语又笑着看向吕媛,“那么当事人也不能做缩头乌龟哦,有什么异议直接讲。”
“毕竟背后嚼舌根这种事住在我家楼下的那几个老太太都觉得没意思。”
吕媛脸色如调色盘,林语也没管她。
“我到自习室的时候,发现吕媛同学坐在我的座位上,当我询问她原因以及告诉她这是我的位置的时候,她表示自己座位被人占了并且要求我想做自己的位置就早点来。”林语扫视班级,看着每个同学的脸。
“我呢,浅浅发表了自己的观点,譬如抢别人的座位还理直气壮狡辩这种事很没教养。”林语微笑着说。
吕媛梗着脖子憋出一句:“你怎么证明你说的都是真的。”有的头脑转得快的同学已经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事,现在看吕媛要狡辩的一副模样简直要笑死。
“我可以证明。”就在所有人都想知道事情的走向时,段小路突然举手起来颤颤巍巍地说。
林语也没想到段小路能在这个时候站起来,照理来说段小路很害怕这种类似丛溪遥的女生。
“林语说的都是真的。”段小路很认真地说,“不仅我,李森凡也可以证明。就是吕媛非要霸占林语的位置,强词夺理最后没争过林语。”
李森凡也笑嘻嘻地站起来,“是啊,林姐当时输出得老帅了。”他阴阳怪气地又补了一句:“有些人就是自己犯错丢了脸面,还要造谣别人来给自己赚面子。”
同学们大概已经明白发生了什么,他们都饶有兴趣地看着吕媛和刚才帮吕媛说话的几个女生。
林语又拍了拍手。“静一下。”
她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靠着讲台,“吕媛,你能在我下课去找班主任要课的短短五分钟之内,让全班同学都知道这件事并且对我产生怀疑,我觉得这能证明之前你在班里应该是很有信誉、说话很靠谱的人,所以同学都相信你收了欺负。”
“但是你拿着别人对你的信任当枪使,是不是就很伤人心了呢?”林语看了刚才为给吕媛出头来找她争执的女生一眼,那女生很惭愧地低头。
林语淡淡地看着吕媛,“我专门要来一节课不是为了讨伐你,我要为你对我的诽谤一类做出澄清。”
“我对你之前印象还算不错,也不觉得你是什么很膈应人的人。你觉得我骂你了你委屈你跟好朋友倾诉可以,但是没必要添油加醋。”
“我是个受了气绝对不憋着的人,尤其是这种关乎人品的东西。”
“都是高二的学生了,这种搞孤立的游戏其实很无聊。”
林语说完最后一句话,下课铃刚好打响。
林语找到了段小路。“刚才谢谢你。”林语微笑着说。“应该的。”她很小声地嘟囔一句。
“你是个很好的人。”段小路又挤出一句话。
林语用微笑回应。
“听说你跟你班一个女生在自习室吵起来了。”白浅火急火燎地找到林语套八卦。
“啊,也没什么。”林语无所谓地推了下眼镜,“点拨了一下一个可怜的没有父母教育她什么是教养的孩子。”
“据说你甚至跟老师要了一节课来说这个事。”白浅多多少少有点震惊,但一想做出这种事的是林语,也就不觉得奇怪了。
白浅跟林语从学前班到高中一直是同学,无论林语遇见什么恶劣的事,她总有自己的方法去解决。她呀,确实是个硬钉子,但是是那种别人不去敲她她就不会膈应别人的类型。
“你中午去食堂吗?”
“嗓子还没好,自己带饭了,而且那个破食堂做的东西真的没法吃。”
“你前两天缺的课今天中午可以去找生物老师补,她今天中午应该在的。”
林语比了一个ok的手势。
林语从办公室出来时,午休已经开始很长时间了,为了避免打扰别的班同学休息,林语特意挑了一个离自己班级最近的、比较偏僻的小楼梯间回班。
不过她上楼过程中听到了人交谈的声音,于是她停下来想听听他们在说什么。
她听到了一个无比熟悉的声音,这让她神经紧绷。
似乎是一男一女在争执,而男生的声音就是殷如期。
女生似乎是丛溪遥,林语仔细辨别。
“我拒绝过你很多次了吧,这次已经是第三次了。”
“而且我说了,我有喜欢的人。”殷如期的声音里带着躁郁,林语从来没听过殷如期的语气那么差。
“可是我也有和你喜欢的人比较的机会啊!为什么你就不能考虑考虑我呢,为什么就不能考虑我的心情呢?”丛溪遥的声音带着哭腔,她在质问殷如期。
殷如期的目光越过丛溪遥落在远远的不知某处,他沉默了半晌开口道:“你没有资格和她比,你没资格。”
“她是一个很开朗很可爱的女孩,学习好长得又漂亮,她总是很有耐心地解答我的所有问题,而且脾气很温柔,能够包容别人的缺点和错误。”殷如期说。
“更重要的是,她是一个始终如一的人,很坚定很执着。从这点上相比,你就彻底和她拉开了距离。”他把目光收回来,认真地看丛溪遥,“并且,我不喜欢你,自然没有必要把你的心情考虑在我的做事范围内。”
“我自认为我和你说话做事都有把持很好的分寸,我不越界,你最好也别总是贴着我。”
殷如期很轻松似的耸了耸肩,径直从丛溪遥身边走了过去,头也不回,只留下丛溪遥在原地抽抽搭搭地掉眼泪。
丛溪遥哭了一会也离开了楼梯间,她重重地摔上楼梯间的门,发出“砰”一声巨响。
林语僵在原地,心怦怦直跳。
自己这是,撞上告白现场了?
还是第三次告白失败的现场?
林语脑子有点短路。
她更多的脑细胞在思考刚才殷如期说的一句话——
“我有喜欢的人。”
之前殷如期拽着她逃离许明远、和她在单元门口紧紧相拥时自己心跳加速可以解释为所谓的“吊桥效应”,但听到殷如期说有喜欢的人时,林语很明确地感觉到了心慌。
他喜欢谁呢?
林语觉得有一种一言难尽的酸涩哽在喉咙口。
——不是我,绝对不是我。
很奇怪,某个声音一直在林语的脑海里极力否认“殷如期喜欢的可能是自己”这个设想。
林语几乎是神游着回了班。
教室前方没拉窗帘,坐落在阳面的教室此刻从没拉窗帘的地方倾泻进阳光。班主任在班级前方养了一棵树,那树长得很有个性,有一个枝条极其长,一直伸到天花板的高度,在阳光中那个枝条轻轻摇曳,就像此刻林语的心一样,脆弱地颤抖。
她好像真的喜欢上殷如期了。
他总是眉眼温柔地笑,总是很细心地做所有的事,总是很恰到好处地在她需要帮助时出现。
丛溪遥那样的人喜欢他也不奇怪。
因为他确实是一个很好的人。
林语从笔袋里掏出一只水性笔,她挽起左胳膊的袖子,用手摸索手腕上脉搏的位置。
脉搏无声而有力地跳动,少女的心也在为那个心爱的男孩悸动。
找好位置,林语小心翼翼地在脉搏处用水性笔写下“YRQ”三个字母,确认没写错并且字迹不会被轻易擦掉后,她才心满意足。
“有的时候我也迷信,我迷信如果把你的名字写在我的脉搏处,你是否就会像脉搏一样永远融入我的生命。”
午休剩余的时间,林语选择趴在桌子上闭目养神,同时消化自己喜欢殷如期这件事。
她闭眼,满脑子都是他温柔的笑。
他有喜欢的人了,那我呢?
我也有,可是我喜欢的是他。
林语深吸了一口气,把脸埋在胳膊里。
晚上,听说丛溪遥第三次告白被拒绝的众人在微信上向殷如期打听这件事。
“老殷,细讲,想听。”几个人复制粘贴接龙一样发出这句话,殷如期看着手机屏幕简直觉得眼眶疼。
“我真受不了了,我怎么可能看得上她那么差的。”殷如期真的想开麦喷人了,想想又憋了回去。“这女的确实死脑筋,拽着你不放。”有人接话。
“我都有喜欢的人了,她怎么就那么固执。”殷如期简直不想再多说。
群里沉默了。
“老殷,我真的很想知道我们的嫂子是谁。”又有人发。
“没追到呢。”殷如期翻了个白眼回复。
“你要是还没开始追你就直说。”
“6。”
殷如期突然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今天放学时林语似乎有点异常。
她很沉默寡言,像有心事一样,而自己也在闹心丛溪遥的事情,当时没怎么注意。
殷如期关闭群聊的对话框,点开林语。
“在吗?”他小心翼翼地回。
“在。”林语很快回复。
“今天身体有没有好一点。”
“好了很多了,没好不可能去怼人。”
殷如期听白浅讲了林语的“光荣事迹”,忍不住笑。“真没发现,你嘴那么厉害。”
“我还有很多事你都不知道呢。”
“比如说给咖啡拉花。”
殷如期又想起来暑假时去林语打工的咖啡店时,两人一起看书做题的事。
“你真的是个很让人惊喜的人。”
“怎么说?”
“你总会展现出一些让人惊艳的特点。”
“算你在夸我咯?”
“当然算。”
殷如期自己说完都觉得不好意思,“你是一个很让人惊喜的人”这种话,怎么看都像是暧昧期的人会说的虎狼之词。
这么一想殷如期又头疼了。
林语,我到底该怎么追你呢。
本来追人就是一件不容易的事,跨班更是难上加难,殷如期对林语的了解真的太少了。
突然他想到了上学期和林语玩的那个游戏。
“你还记得上学期我们定下的那个游戏吗?”殷如期小心翼翼地发。
“记得啊。”
“诺言打算什么时候兑现呢?”
林语发来一个小猫思考的表情。
“要不等高二的一学程考试结束一起兑现吧。”
“合理怀疑你在往后拖。”
“因为我没想好。”林语附带着发了一个翻白眼的表情。
“好好好,其实我也没想好。”殷如期扶额。
愿望,自己有什么愿望。
两个人都在思考这个问题。
林语早就打消了之前那个荒诞的念头。愿望,林语看了看左手手腕上的英文缩写。
殷如期,我的愿望就是你。
殷如期翻开了那个名为“心路历程”的笔记本,他想了很久,写道:
“我的愿望是,可以追到你,林语。”
LY,殷如期写。
LY,落叶的谐音。
北方的云城夏天很短,九月末天气就已经转凉,今年冷得莫名其妙地早,傍晚的温度甚至会让人打寒战。
秋天了,去捡几片落叶吧。
好好珍藏起来,就像好好把她当做最珍视的人一样。
“她有的时候就像落叶一样脆弱,所以我更应该把她捧在手心里,好好保护她。”
殷如期写了很多。
在楼梯间被丛溪遥缠着质问的时候,殷如期脑海里想的都是林语。如果站在他面前的人是林语,他肯定会毫不犹豫地答应她。
不,甚至不用林语向他表白,他自己一定会去找她的。
“已经,满心满眼都是你了啊。”
殷如期拿出一颗林语送给他的糖,剥开糖纸,粉得鲜艳的糖果覆盖着浓郁的草莓香味,殷如期默默品味。
我该怎么办。殷如期就像《复活》中聂赫留朵夫企图使玛丝洛娃心灵复苏时那样,在心中询问所谓的上帝。
林语也陷入沉默。
他的一句“你是一个很让人惊喜的人”使她心跳加速,她倒在床上,摘了眼镜把脸埋在被子里。
不懂,搞不懂。
林语有一种要哭出来的冲动。
“浅,我好像有喜欢的人了。”她思考良久决定去找白浅。
白浅回复一个“?”
“小雨,你是认真的吗?”白浅属实震惊,自己这个不近男色的好朋友居然有喜欢的人了。“是个好事,你细讲。”
“我说不明白。”林语将殷如期刚才说的那句话截了个图给白浅发过去,她还很细心地截掉了殷如期的头像。
“言语暧昧,有戏。”白浅回。
“要没就是他喜欢你,要么就是他有病他想吊着你。只有这两种情况。”
林语细细思考。
殷如期那种一连拒绝丛溪遥三次的人,不太像会喜欢养鱼搞暧昧的人。
靠,不会他喜欢自己吧。
林语把手机扔了,思考这个严峻的问题。
——暗恋者最大的错误就是误以为自己喜欢的人也喜欢自己。
林语脑子里突然滑过这样一句话。
她又把手机捡回来,“浅,我该怎么办。”她很认真地询问。
白浅沉默。“能不能让我知道你喜欢的是谁,我给你去试探试探。”
说真的林语有点动摇,白浅和殷如期是一个班的,套话很容易。她都已经把殷如期的名字输入在对话框里了,想想又删了。
“你们班的。”
“我们班的???”白浅扣了好几个问号,足以表现震惊。
“是。”
“你不会喜欢殷如期吧?”白浅一句话就戳中了林语的心思。
平时口齿伶俐的她现在居然不知道怎么回。
“是。”
她干巴巴地回答。
白浅沉默了。
林语很心焦地等白浅的回复,她几乎要哭了。“我喜欢殷如期,真的。”她又认认真真地说了一遍。
“我知道。”白浅秒回。
“我在想殷如期这个人到底怎么样。”
“不过如果你真的很喜欢,我不反对。”
“殷如期快过生日了,9月29。”白浅忽然提醒。
“所以你这是同意我喜欢他了?”林语有点震惊,她刚才简直快哭了。
“我的祖宗,你喜欢谁我能操控吗?”
“况且殷如期这人也不坏,我不反对。”
白浅马不停蹄地去找了殷如期的几个好朋友。“允许我打听一下,你们老殷有没有说过喜欢谁?”
王澜回复:“之前老殷说他喜欢一个小姑娘啊,不知道是咱班的还是外班的,不会追还来问我们呢。”
“知道是谁吗?”
“他不肯说,嘴硬得很呢。”
“行,我知道了。”
“白浅你不会知道老殷喜欢谁吧。”王澜突然说。
“不知道。”白浅如实回答。
她有点头疼揉了揉眼眶。
九月末十月初,不仅仅是殷如期的生日,一年一度的运动会也即将来临。
学生们的心都散了。
林语可谓是被套上了夹板,走方队、文艺汇演表演节目,加上跑步、跳远、接力赛一系列项目,她简直忙成了陀螺。
“我真服了啊,你都给我报啥了?”林语震惊地控诉虞城馨。
虞城馨很委屈:“不赖我,谁叫你跑步快的,老师要我给你报800米和8×50接力。”
“800米,运动会。”林语简直被气疯了。
老师,我好歹也是个学生,不是专业运动员,羊毛不能可着一只羊薅是吧。
总会有一些事情像风一样吹乱少年的心。
林语终究应下了老师的安排,把跑步训练提上日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