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从雕花木窗的空格中照进来，洒在香案上，平日里看不见的尘埃此刻在光下自由跳舞。
萧序坐在茶桌边，对面是个看起来比他年轻一些的官人。他身上的湖蓝色袍子透着有质感的光泽，与对面的雅淡素衣形成对比。
“朗安王来与我相见，只怕不光是想谈十六世子的事吧？嗯…让我猜猜，你刚回京认识的人也不多，如今还有些许疑惑没解的，我想，是王妃殿下吧？”
萧序并不肯定他，自己给自己斟了杯茶一饮而尽。“她对你们是没太多用处的，泼水，旁人也看得出来。”
但素衣官人笑着摇摇头，“殿下啊殿下，若是无用你又来找我做什么？不过先说好了，十六世子遇刺这事我可是不知道的，你问我也没用。”他是王习意手下一员，年纪轻轻就爬上高位，手段颇深。
萧序摆手，他知道这事跟他没有关系。
素衣官人起身给香案燃上一支香，然后勾着鞋子再坐回去。
“你知道丰泽吗？”
丰泽？那个这几年大名鼎鼎的商号丰泽？
萧序点点头，他虽隔得远却也不是一点儿不知道。
“这家商号在很多年前就已经存在了，中间沉寂过一段时间，差不多十来年前吧，突然，异军崛起。忽然在东垣就起来了，一口吃下当时好几个商号，这名头也就立下来了。
后来它接着干，不置房产不买田地，就是一股劲地收商号，大的小的都收，亏不亏本的它都收。然后就开铺子，你知道它开的什么吗？百货。那么大的铺子，它什么都卖。然后酒楼，药铺，布店，米店……你知道吗，它一应俱全。”那素衣官人说着说着不禁笑了起来，也许是觉得有趣，也许是想起了旁的什么事。
萧序就坐在对面品茶，也不急着同他说话，听着他说书一样讲着这丰泽的事。
他很聪明，知道许阳真不会随口闲谈，心里默默记着他的话。
“我有幸见过丰泽主家一次。”许阳真笑罢摆摆手说。
“你见过陶耘了？”萧序终于对他的话有了回应，抬头看向他问。
他知道丰泽的势力有多大，更知道里面众多鱼龙混杂的股家里，有一个定海神针般的主家镇场。那便是陶耘，丰泽背后的人。
许阳真点点头，不再开口。
“你是说她跟陶耘有关系？”萧序问道，不怎么舒展的眉头更皱起来。他知道德樊是丰泽的产业，可他没有别的消息证明这与她能扯上关系。而且，如果有关系，那也不会是什么好事。
丰泽的鼎鼎大名四洲尽知，他的产业财富不是旁人可以计算的出来的。之前有人估算过，数据他不清楚了，不过当时给别人带来的震撼是，富可敌国。他知道这绝不是虚言。
现在四洲之界，大大小小多少王国同时存在，有些小政权国库一年的收入还没有一些商号的盈利多。像丰泽这样垄断性的洲际商号，其威胁性更不可小觑。
他一位好友曾经向陶耘发出过邀请，不过人家并没有抽出时间来见。这个朋友的地位并不低，亦足可见丰泽的底气。
“怎么，你还会担心我们和丰泽联手？”萧序知道他的担心。假设何慈润是丰泽一派，那搞定敌人可就不愁了。
不过他俩都是聪明人，知道这样的联手意味着引狼入室，无异于让外人插手自家事务。有脑子的人是不会这么干的。
“圣上不是三岁小儿，他自由决断。”但萧序并不把话说死，他也知道万事没有绝对。
“我听说，那陶耘年纪轻轻就大有作为，而且没有家室，听说，是在等自己心上人回来呢。”许阳真让他噎了一下，立马开口回应，也随之转入正题。
茶桌上两人四目相对，萧序面无表情，许阳真微笑着。
他在暗示。
但萧序很自然地无视了他的暗示，两人再简单交谈一下便分别了。
许阳真的身份是有些特殊的，他是萧序为数不多能在这朝中信得过的一人。只是很不凑巧，两人并不在同一阵营。
他自从回京，很多消息都是从许阳真这里知道的。而何慈润，就是他今日来此的目的。
他想谨遵曹家教诲不扯自家妻子入局，可现在才发现，她早已成了这局棋中的一个。
他并不在意她曾与陶耘有甚关系，可若是丰泽真的想在这里插一手，他不知道他能不能保得下她，也不知道这场婚姻究竟算什么。
“王爷，我们现在去哪儿？”马车外的书言问道。
萧序坐在马车里，盘算着时间，下巴的胡子仍乌黑，可他有时却有希望它全白了的心情。
何慈润跟丰泽有关系这事基本可以笃定了，剩下的……就要看别人想让这件事怎么发展了。
果不其然，十六世子遇刺之事一宣布，朝上立马群情激愤，都嚷嚷着要揪出真凶，说什么天子脚下岂容他们放肆。大理寺立刻做出反应，前去探望十六的人也络绎不绝。只是这天早朝，曹青山看向他的眼神里多了很多不满。
他不该把他的女儿拉进去的，就算被别人拉进去，他也应该将她扯出来。
下朝后果不其然，曹青山把他叫住，冷言冷语训了他几句。
“润润有事没有？”曹青山捋捋开始发灰的胡子问，表情不大高兴。
“回岳丈大人，是小婿没有照顾好她，她右手有些擦伤，不过已经包扎好了，以后也不会留疤的。”萧序面色平静地说着，其实心里还是有些忐忑。人家把女儿托付给自己，自己却保护不好人家。
曹青山没说什么，瞪他两眼然后拂袖而去。
…………
回府。
何慈润在门口等他是他没有想到的。
她脸色还是有点白，站在门口的身影看着很是单薄。看见他回来，立马看过来。
“我父亲有没有为难你？”她开口第一句便是这个，大抵是因为熟知父亲的脾性。
萧序摇摇头，“没有，你的伤怎么样了？”
何慈润摇摇头，“还好，十六的事有什么进展吗？”
萧序点点头，示意她一起进书房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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