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迷期间,冷霜做了一个冗长的梦。一个和她长的非常像的漂亮女人,抚摸着大肚子,对胎儿说:“宝宝,你就要和妈妈见面了。妈妈好想见到你,你的君父也很期待你的降临。”
在女人旁边,站着一妇人。冷霜觉得这个妇人很眼熟,想了半天才意识到,这就是甘婆婆!梦中的甘婆婆比现在年轻很多,最主要的是,她脸上没有那么多戾气,整个人和气无比。
甘婆婆对着女人笑着说:“小主子也定然想早点见到您。”
虽说梦中人物对话不多,但有一股温暖祥和的气流萦绕在她们身边。冷霜被这温情的画面感染,嘴角不自觉上扬。
忽然,画面一转,女人从云端急急降落到凡间,脚刚接触到地面,身子便开始倾斜,险些摔倒。甘婆婆眼疾手快,赶紧扶着她躲进附近山洞中。而此时,甘婆婆已经负伤,但她根本无暇顾及自己,勉强扶着女人费力往前走。女人蹒跚着脚步努力挪动,使劲咬着嘴唇。看起来痛苦不堪。
甘婆婆把女人扶到一块平坦宽阔的地上坐下。那女人刚坐好,便从掌中现出一颗舍利子,她催动舍利子发出五彩光芒,形成一个巨大的透明光罩。女人对甘婆婆说:“婆婆,我要生产了,咱们只要不出光圈,不会被任何人发现。” 甘婆婆忙应下。甘婆婆环顾四周,发现光圈内刚好有一泉眼,她立马幻化出一瓷杯,取了上层的清水,来到女子身边。待甘婆婆回到女子身边时,女子已经痛苦地蜷缩在地上,摸着肚子打滚。甘婆婆十分着急,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可她又不敢发出动静,只好不停地为女子注入灵力,希望增加她生产的力气。
就这样忙乎了好一会儿,女人高耸的肚皮终于瘪了下去。而此时,女人的头发已经全部浸湿,湿哒哒地黏在脸颊上。女人身下躺着的地方,洇出了一大片血迹。女人气息微弱地扭头看着身边刚出生的女婴,露出慈爱的笑容。
只见女婴被一团火焰光环包围。她似乎感受到了母亲的危险,哭泣一两声后,便安静下来。黑亮的小眸子里映衬着母亲憔悴的面孔,眨巴着眼睛。
甘婆婆赶忙脱下外套,裹在女婴身上。
女人手中现出一块泛着紫光的香木,递给甘婆婆,“这块紫木是当年我在‘仞利天’听佛祖讲法时获赠,将孩子元神安置于紫木中,可隐去真身。待她长大后,火性元神恐难以隐藏。届时,还要婆婆多费心”。
艰难说了几句后,女人猛烈咳嗽了起来,甘婆婆将水递到女子嘴边,她侧头轻轻抿了一小口,便无力地推开水杯,继续道:“我一生喜欢助人,可没有锋芒的善良就是一把刀,伤人伤己。现我因此陷此险境,我希望,这个孩子不要像我一样……咳…咳…愿她无爱亦无怖,无爱亦无忧……愿她日后冷若冰霜,不再善心泛滥,便唤她‘冷霜’吧。”
梦中的冷霜身子猛地一抖,难道,这是自己的母亲?冷霜继续望去,只见女子依旧在向甘婆婆嘱咐:“先不要去找日驱,现在天界陷阱重重,你……”尚未说完,女子“噗”的一声,口吐鲜血,陷入昏迷,甘婆婆忙取出内丹,将内丹的灵力源源不断注入到女人身体中,直到灵力减半。
然而终究是白白耗费了大量灵力,女人没有醒过来,身体幻化成点点星光,了无踪迹。
冷霜至此才知道,为什么甘婆婆一把年纪却灵力低微,原来是把大部分灵力给了自己的母亲。多年来,甘婆婆一直心绪满腹,导致在修习灵力时精力不集中,走火入魔,白白蹉跎了岁月。
见女人没了踪迹,甘婆婆用右手臂抱着香木和襁褓强忍悲恸,左手捂住嘴,眼泪颗颗坠落,她因为极力隐忍悲伤,面目五官都变了形。
几乎是一瞬间,甘婆婆就从年轻的妇人变成了满头华发的老妪。
甘婆婆的样子令梦中的冷霜心生怜悯。她好想过去抱一抱这个憔悴而无助的亲人啊。
过了一会,甘婆婆难忍悲痛,双腿跪在了地上,上身弯成一张弓。她一手抱着女婴,一手在地上奋力支撑,五根手指紧紧抓挠土地,指甲内存了些许污垢,手指肚已被地上的粗石砬磨破,鲜红的血混在灰黑的泥土中,仿佛被碾落成泥的红梅花瓣……
冷霜切实感受到甘婆婆的巨大悲恸,她忍不住喃喃出声:“婆婆…婆婆…”她在梦中想要去抓甘婆婆,甘婆婆却突然没了踪迹,冷霜吓的大喊,猛地睁开了双眼。
环顾四周,冷霜发现正躺在听风苑的床上,此时身边空无一人。
联想到那个梦,她一时之间很怀念甘婆婆,好想见见她。
想着想着,忽觉脸颊有些痒,伸手一模,竟不知何时已经泪流满面。想到梦中场景,想到那个漂亮女人可能是自己的母亲,她再也抑制不住内心悲恸,抽噎起来。
原本想要嚎啕大哭的,可终究是隐忍了一番。
原本正在打坐的云梦泽本来距离冷霜的住处就很近。冷霜抽噎的声音传入了他的耳畔。
他长叹一口气,起身来到听风苑。敲门进入后,略带关切地问:“可好些了?”
冷霜慌忙擦去脸上的泪水,强挤出一个笑容,点点头,“谢云主关心。”
云梦泽看着冷霜的泪水,淡淡问了句:“可是想家了?”
冷霜闻言想要支撑着身体起来,奈何体力不支,一下子倒在床上,乌黑的长发散落一片,仿佛一匹上好的黑绸。
云梦泽来到床前,摆摆手,“不必起身了,有话就说吧。”
“我想婆婆了,能不能回家一趟?”
云梦泽下意识想要拒绝,话刚到嘴边,他想到冷霜是为了自己才身受重伤,便只好答应下来,“可以,等你伤彻底好后,便能回去了。”
冷霜顺从地“嗯”了一声。
她见云梦泽一直淡淡的,心中不由得想起了冰笙。不知为何,原本一开始那么喜欢云梦泽,为何才短短几天,就没有那么喜欢了呢?难道距离产生美?距离近了,美没了?
她对着云梦泽道:“云主,我想再睡一会儿,您先回去吧。”
云梦泽随口“嗯”了一声,并没有过多关怀的话,直接走了出去。
这让冷霜心底又漫上一层失望的情绪。
失望叠加太多,就会成为绝望,绝望以后,就再也不想与之有交集了。
云梦泽离开后,冷霜感觉一阵疲惫来袭,不知不觉中,再次陷入昏睡。
除了喝药、喝粥,冷霜大部分时间都在休息。为她端药的人是山上的仆人。
冷霜曾试着与仆人聊天,但他们一副木头人的样子,除了必要的谈话,其余的事一概不谈。冷霜渐渐地也失去了交流的热情,只一个人闷闷的,不再说话了。
红香莲碍于情面,来看过冷霜几次,但每次来都是冷言冷语的。
还有一次,红香莲笑脸递上了一碗甜粥,还不停催促冷霜趁热喝。冷霜怀疑有诈,事后竟发现里面都是毒药。原本是想要告知云梦泽的,但云梦泽每次来都匆匆忙忙,皱着眉头,满腹心事。
冷霜思来想去,没好意思说出口。
终于,身体恢复得差不多了,冷霜来到云梦泽处告别。
云梦泽正在翻阅一本古籍,对于她的辞行,面上无波无澜,甚至连头都没有抬一下,就挥挥手让冷霜下去了。
冷霜看着云梦泽的侧颜,心中酸楚一阵阵涌上来。面上却不敢有任何多余的表情,恭敬行礼后,关门离开。
回去的路上,冷霜在凡间为小葵和婆婆选了礼物。给小葵的是一盒胭脂和一把口琴,婆婆的是一件衣服和一支上好拐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