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试安排在东厢房的第一间屋子,两面开窗,通透明亮,考核过的伴读今后便与公主一道在此学习。
姜雪宁挑了最不起眼的座位,离主案远远的。
疏散的阳光从枝叶的缝隙里透下。室内寂静如初,只有水钟上滴答滴答的水滴声,还有毫笔书写在纸张上的唰唰声。
谢危作为主考官坐于教案后,脊背挺直,目光一丝不苟的巡视着考场。
视线最后来到后排书写的姜雪宁身上。
她微微低头,秀眉皱着,似在思考考题。
她的手指白皙细嫩,干净细长,尾指翘起,执笔如拈花。
片刻后,她眉眼舒开,唇角噙笑,洋洋洒洒的落笔了。
谢危喉间耸动,微不可察的呼了口长长的气,低头拿起书卷阅读。
考试题目为《儒文二十篇》中的第三篇,是谢危近日常常研读的文书。
殊不知姜雪宁并不是欣喜这题温习过,而是另有想法。
一个时辰过去了,考试结束。
众伴读都焦急而胆怯的望着谢危,期盼他能手下留情。
姜雪宁则泰然自若的欣赏起窗外的风景。
谢危考前让把窗户打开真是妙极了,她一点都不留恋这金碧辉煌的皇宫,只是故地重游,能在眼底多留几分岁月的颜色也算做了个了断。
阅卷到最后一份时,谢危瞳孔猛一缩。
那是一张穷尽贬义之词都无法形容的卷面,字迹潦草,词不达意,甚至卷尾还有笔墨刻画出的乌龟的形象。
此等考场,若不是故意,谁会如此敷衍答题。
她是在……藏拙!
笔尖狠狠地摁在砚台里,谢危再抬起头的时候,视线便落在了姜雪宁明媚的脸上,他哑着声音道:“姜雪宁!”
“先生!”姜雪宁忽的缓过神,对上了那张愤怒的俊脸。
“卷是上等……”
“谢先生指点,臣女回家后必定……”
“可留!”
“……”
姜雪宁完整怔住了。
“可是……谢先生!”
她那张哪里可以称之为试卷,儿童的鬼画符也不过如此了。
谢危不置可否的扫了一眼考场,冷声道:“好了,诸位回府休息两日,此后便正式入宫伴读,今后半年内,还望各位勤勉学业,莫要辜负我等心血。”
他很好奇,姜雪宁为何藏拙。
大乾的民风并不如前朝那般顽固不化,内宅女眷也多读书识字,学习技艺。
他和姜雪宁入京以来,虽前几年瞧她顽劣不堪,但近日相见,如脱胎换骨般,能想出法子惩治恶奴的她,学识并非如考卷上呈现的那般。
所以,姜雪宁单纯只是不想留下学习?
她入宫之事,前有公主力荐,后有燕临推举,他想不出她有何种理由抵触。
唯有一种可能……
他抬眸,冷冷的凝着她失望到极的表情,而后拂袖离开。
先生们一走,姑娘们便没了顾忌。
方妙兴奋的靠过来:“姜二姑娘,你押题真准,帮了我们大忙了!”
“对对,要是按我平日里的水平,怕是要被赶回家了,姜二姑娘,这次对亏了你!”宝樱年龄小些,书读的本就不多,她是由衷的感谢姜雪宁。
薛姝淡淡的瞥了一眼姜雪宁,道:“我父亲说,谢先生学识过人,在治学上从不马虎,能有幸受他指点,也不枉辛苦入宫这一趟了。”
姚惜听出一丝异样的口气,阴阳怪气道:“姜二姑娘果然不是常人,从题目到谢先生的喜好,竟是半点不差。”
“哼,谁知道你在背地里做些什么,”尤月正愁没机会报复姜雪宁,也附和道,“谢先生明月清风,品行高洁,还是劝你省省心,他是不会把你放在眼底的,别做梦了!”
若在平日听到这般羞辱名节的话,姜雪宁非立刻还击不可,然而,她忽的发现了一个重大的问题。
也许她的筹谋就一开始就是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