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错

玖岁主子，夜深了，早些休息吧。

玖岁铺好了床铺，就过来提醒我。我放下扶着额头的手，看向窗外，月光皎洁明亮。明明是那么美丽的东西，但为什么它的光会那么惨淡幽冷呢？深宫寂寥，每至午夜，望着楼外的夜空和围墙宫廷，心中不免觉得空落落的。

我拢了拢衣裳，摆手示意玖岁下去，自己却不动，枕着胳膊就趴下了。玖岁看着我的肩膀，那么单薄，好似一股强风就能吹倒似的。

玖岁主子，你要是觉得还是过不去心里的坎，不如和皇上请命，将她打发走吧。

顾青棠离北和阒都已形成了对立之势，皇上再也无法像从前那般信任离北了，如今的权宜之计，对所有人都好。

顾青棠如今就算我不留她，她也走不出阒都了。

顾青棠我只是在想，难道连她也不相信我吗？

我的声音陡然沙哑，玖岁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安慰我。

所有人都只看见了我一步登天的荣耀辉煌，却不知道在这辉煌背后，我吃了多少苦流了多少血。在世人眼中，我是个神秘不可测的人，在太后眼里，李建云是他的傀儡，我则是她控制傀儡的一个阻碍。

我不与任何人为伍，以至于他们都把我当做敌人看待。这个位置，是我舍了命换来的，只要走错一步，就是万劫不复。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如履薄冰的活着，唯一支撑我的只有仇恨。

萧长歌，是我发疯魔怔时，唯一的救命稻草。仇恨让我变得冷血，残忍，不再是人。但她，是唯一能让我感受到温暖的那捧火。可如今，这捧火正在逐渐熄灭，我感觉到了从未有过的寒冷。

终于，上天还是不想怜悯我，又或许，像我这种从阴间爬回来讨命的恶鬼，就应该永远待在黑暗里。

一夜未眠，房门也没有打开过，她没有回来。随着黎明的到来，我的心越来越冷，终于在破晓的那一刻，沉入谷底。穿戴整齐之后，我就想去找李建云。人心最是留不住，与其内心痛苦，不如将她送走，看不见她，或许我们都能好受些。

正要出门，一只离北猛禽落在了窗户上，一直在叫。我本不想理会，就让玖岁赶走，没想到那东西极通人性，看见有人来赶，直接飞进了屋，落在了我肩上。

玖岁主子……

顾青棠别动，这家伙非比寻常，别把它惹急了。

我看着肩上的猛禽，就试探性的伸出一只手，没想到它居然真的跳了上来。我用另一只手动了动它的脑袋，它就往我手心里放了个东西，是张纸条。

玖岁这是，没脸来见你，就打发只鸟来赔罪，也是够可以的。

我拆开字条，上面龙飞凤舞写了几句话，看得我眉心一紧。

萧长歌“我记得你说过，你也想要这样一只猛禽。这只海东青是我驯养的，很凶，但是不会伤你，原谅我吧。”

字条末尾居然还画了一个涂鸦，是一个跪地流眼泪的小人。一时间，我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气极反笑。

顾青棠回去告诉你主子，让她有多远滚多远，我这里放不下她这种大神。

然后我走到窗户前，就想放它出去，可那鸟待在我手臂上就是不走。我也不知道海东青如何驱策，就只是赶它，推两把，结果它就瞪着两颗圆溜溜的眼睛看我，怎么也不肯走。

最后折腾的没办法了，我就转头对玖岁道。

顾青棠给它找点吃食，晚点让她带着她的鸟，赶紧滚。

玖岁哦。

海东青站在我小臂上，低头顺了顺自己的毛，看着那副乖顺的模样，我叹了口气。

快到一年年末了，摘星楼又开始忙，一年的国运丰收，天祈祭祀都是摘星楼的活。等除夕过去之后，又是另一年的事，所以摘星楼往往就只有年首和年末这两段时间最忙。

眼见又要到百官宴了，各地的军粮和收成都成了一格大麻烦。经过中博一案，今年给离北的粮肯定是不用愁的，定会定时发放。但是边郡的，还得再想一想办法。

这些日子我和萧长歌总是交错出现，白天她也见不了我几次，晚上就把门锁了，拿重物顶着，她也不能把门踹碎进来。这样过了好几天，她好像终于忍不了了，今日一下朝我就看见他站在明礼堂外守着。

走到她跟前，我就见她上前一步刚要跟我说话，我就绕开她走过了。萧长歌愣了一下，转过头看着我的背影，有些懊恼。不出所料，很快她就追了上来，硬是把我拦下了。

萧长歌我又不要你的命，你做什么唯恐避之不及。

顾青棠没有，摘星楼还有事，我忙。

我又要走，被她拉住胳膊。这一番拉扯，旁边有不少人看了过来，萧长歌也知道这里不是能谈话的地方，就拉上我走了。这人急起来就不知道收敛了，手劲儿大的，掐的我生疼，等到了没人的地方，我硬是把她甩开了。

顾青棠你干什么？！

萧长歌之前是我口不择言，我向你道歉。但我不是有意的，也不是怀疑你，我只是担心你。

看她如此放低姿态的来求原谅，我也撒不出什么火来，但是我也并非是好脾气，一两句话就能被哄得心花怒放。

顾青棠行，我接受了，现在我可以走了吗？

这个时候我的脸色一定非常难看，萧长歌更急了，但她又嘴笨，除了道歉，也想不出别的什么话了。

我看着她抓耳挠腮半天，最后只是看着我，弱弱问道。

萧长歌那我今晚能进屋睡吗？

顾青棠……

我突觉一阵心梗，这样的人，放出去不知道得闯多少祸，哪天再给人抓住打死。

顾青棠行。

我实在是无语到不知道该怎么表达了，最后只觉得心累。萧长歌见我答应了，就觉得我可能是真的原谅她了，就要上来抱我，给我推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