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棺材下葬的那刻,没人哭泣。
气氛只是沉重,很沉重。
没人敢说一句话,只静悄悄观察从朝歌回来的小姐。
她一身白衣,头戴孝带,脸色惨淡,气色不是很好。
她静默立在棺材旁,从她脸上看不出悲伤,反而平静的要命。
也对,只会欺辱孩子的母亲不配做母亲。
与姜缇一起回来的,还有朝歌王家侍卫崇应彪,他穿着常服,随她一起戴了孝带。
东伯候夫人没有给姜缇说过多安慰话,此时说再多也没用,她眼里满是对小妾还在世的女儿的心疼。
夫人膝下还有一个三岁的小女儿姜绾,是姜文焕的亲妹妹。
姜绾小心翼翼地走到姜缇跟前,把刚采的白花送给她。
见姜缇不排斥她,她张开小臂抱紧姜缇,久久不愿放手。
因为母亲对她说,从朝歌回来的姐姐刚刚没了母亲,你要对姐姐好。
姜绾记忆中只见过哥哥姜文焕,前几月哥哥离家去朝歌时,把她扛到肩上跟她说:“记得哥哥的样子,以后别忘了哥哥”
她听说过自己有个姐姐,父亲和母亲念起姐姐时常常叹息。
她对从未见过面的姐姐满满的好奇,跑到母亲跟前撒娇问:“姐姐什么时候回来,姐姐什么时候回来,我想要姐姐”
母亲捏了捏她的小脸蛋哄着:“等你哥哥回来时,姐姐就回来了”
她不服气地继续问:“那哥哥什么时候回来?”
东伯候夫人垂下眸,尽量掩饰眼里的哀伤,“你哥哥很快就回来了”
连她也不知道,她的儿何时能归家。
他在朝歌能吃饱穿暖吗?
他在朝歌会不会受委屈?
下次见面他一定长高了吧?
会不会连自己也认不得他了?
姜绾有时会幻想姐姐长什么样子,长得好看吗,会和她一样可爱吗?
她常常撑着下巴坐在府外,等哥哥等姐姐,日复一日也只能见到行色匆匆的路人。
那时在她被人从马车抱下来,第一眼见到姐姐时,她就很喜欢姐姐,姐姐比她之前想象的还要好看,像天上的仙女一样!
……
东鲁下起大雪,寒风呼啸,一夜之间变成冰天雪地。
原本第二日就准备启程回朝歌的,如今日程只能推迟。
姜缇望窗发呆,忽而见冬至怀里抱着姜绾来找她。
她怀里的绾绾一见到姜缇就伸出小手。
冬至抱着绾绾微倾身,姜缇稍踮起脚,脸颊就被绾绾的小手摸到。
姜缇一不注意,绾绾就在她脸上亲了一口。
左边亲完还想要亲右边。
姜缇第一次被比她还要小的妹妹“调戏”,被占便宜,她轻捏了捏绾绾的小脸蛋。
姜绾不放弃地又在她右边脸颊上亲了一口,亲完一副笑嘻嘻得逞的样子。
一直在姜缇身边陪伴的崇应彪也不由地笑了笑,跨步走出卧房,给她们姐妹无人打扰的环境。
他双手抱胸斜靠在廊柱上,望着仍然漫天飞雪的天空不由思绪起来。
东伯候来时,他回过神向东伯候抱拳行礼。
东伯候张望了眼姜缇的卧房,欣慰道:“她们在里面?”
崇应彪猜到他说的“她们”指谁,是姜缇和姜绾两姐妹。
他回了声是,东伯候欣慰笑着,坐在一张长椅上,望着满院纷飞的雪花怀念起从前。
不禁问旁边的崇应彪,“姜缇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崇应彪淡淡道:“不多”
他从未在姜文焕那里亲耳得知过姜缇的事,姜文焕也不会轻易告诉他。
姜缇的事情大多都是他从质子营其他兄弟口中得知的。其中半真半假,他也无从得知真相是何。
只大概了解,她是东伯候小妾所生,小妾一生下她就得了疯病,她常被她母亲欺辱,具体的细节被人夸张的谈论过,他只当是口口相传,越传越邪的谣言。
他曾同情过她一刻,因为他曾觉得自己与她同病相怜,不被父亲母亲所疼爱,都是被人所抛弃不要的。
可当他看到她还有爱她的其他亲人,而他却什么都没有时,这份同情也转瞬即逝。
他想,这世上,果然只有自己是个不被爱的多余的人。
“当初是我犯了错,后来我阻止过她母亲生下她,可她的母亲毅然决然想生,我没办法,只能立她母亲为妾”
“谁知她竟把对我的恨撒在孩子身上,我也是后来才得知的”
“我儿姜文焕劝告过我关照她们母女,我何曾没关照过,每月的衣袍饭食我都有让侍从送到她们院”
“姜缇母亲把她们母女俩关到火燃的房内,若不是我儿及时发现,她母女便就命陨了。”
“姜缇嗓子被烧坏时,我抽身看望过她,只是她好像对我这个父亲不熟,不太喜欢我。我又能怎么办,逼着她叫我父亲吗?”
崇应彪在旁听着,不由地凝起眉来。
“我亏欠她母女太多了”东伯候说着掩面哭泣,如今再后悔又有什么用。
“你亏欠的是挺多”崇应彪语气冷淡,直起身就走。
东伯候望着走远的崇应彪,悔恨自己怎么跟他说这些。
原本只想从崇应彪那里得到安慰,以借口自己不是不想做个好父亲,以此来让自己心安。
可崇应彪却直截了当,态度冷漠,他那眼神看向自己时,仿佛他东伯候就是个该千刀万剐的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