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城中心塔的内部,在温室内的植被掩映下,一个穿着休闲装的男子蹲在地上看着什么。原来是一只与狼蛛搏斗着的雨林蝎,狼蛛修长的腿部毫无疑问被雨林蝎钳制,可为了比赛更有看头,男子把蝎子的尾部剪掉了。门铃声就在两只虫子打得正烈时传来,似乎是毁了男子的兴致,他没有去理。
然而那门口的人就由不得他不理,看起来就很昂贵的高级防爆闸门被瞬间轰散。一声枪响后,男子无奈地拍拍裤腿站了起来。从他的脸色上看不出来一丝害怕,有的只是不爽,因为刚刚的那枪把他观看着的小虫轰成了飞散的残渣。
“老七,不要怪我呀,”,门口的人笑道:
“这些小东西你随时都可以造一对新的,为何还停留在这些低级趣味上了?走吧,五哥就带你去看些令人兴奋到扯旗的东西呀!”
这个被称为老七的男子扭扭脖子,表达出来的就只有十足的不屑,他走到了窗边,背对着对方说:
“呵!我们七老子的天底下还有什么乐子可言了?无非是你们又制造几场所谓的病原反应可以去装英雄当救世主了,我猜得可对否?”
“不是,比那个有意思得多得乐子呀老七!咱七兄弟除了二哥都到啦!”
“真的?”
“你五哥何时骗你了?”
“嘿嘿?”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两人走到一起紧紧握手:
“那就耍个痛快!”
两人一边交谈边走到中心塔67层中央的海洋生态缸,一般光是隔着玻璃观摩真正的鲸鱼如何在缸中翻飞都算是三生有幸,而这两人却笑谈着跨过标志着“禁止通过”的红线却如入无人之境。对眼前这个堪比千年前地表还存在的青海湖大小的水体视若无睹,他们就这么笑谈着一跃而下。
随着二人的不断下潜,越发丰富的水下景观就呈现了出来。几只硕大无朋的虎鲸在他们穿越一大群沙丁鱼时迎面撞来,却在看清二人时灰溜溜地掉头游走了,连自己原先追逐着的鱼群也再也不顾。
触景生情,被称为老七的男子感叹道:
“哈哈,这些曾经海洋里最凶暴的东西如今只是和我们初次见面就要逃窜,好不滑稽!只是五兄,你可知为什么吗?”
那老五做出一副诧异的神情,阴阳怪气地问:
“咦,这我可不知道呀,难道我们真的是很残暴的人吗?”
“哈!残暴倒是不配形容我们七老子了,”,老七笑着回答,“那是因为虎鲸就是社会性的动物,知识能在他们的社会中传承。因此无论是多么生猛的虎鲸,挑衅你我和死亡是同一回事对它来说就永远是常识啊!”
就在他们谈笑间,不远处一只大白鲨的半截尸体就被莫名的力量分解成了一团血雾。
水压不断上升,就连上面的光线也难以到达的地方,二人还在下潜。静谧的水下世界无法抑制住他们愈演愈烈的心跳声,一切都是因为一份极大的乐趣。
踩在曾经是L城城中心的一片废墟上,一个戴着纸板头的怪客引领一众流浪者向K城进发。病原反应似乎在蔓延到K城后就受到了抑制,如果能躲避病原体对地表幸存者的追杀的话,他们不久就能托队伍里的那些中产者的关系申请到庇护了。
“你看到那个了吗?”,好像有人说。
“你说那个就是了?”
“那是雷奥大厦啊伙计,我是K城人,那座大厦就是化成灰我都认识!”
有人欢呼:“我们要到了!”
然后又齐刷刷地看向他们站在高处瞭望的纸板侠大人,隔着纸板猜不出祂的心思。不过也对,一切都在祂老人家的计算之中,即将抵达目的地这种意料之中的事怎么激得起祂的兴奋呢?
也许纸板侠真的是全知全能的吧,但在纸板侠的皮囊底下的三叶不是。
她肩上插着的风车轻轻转动,根据用纸板做的风向标判断,应该是来自东面的风。被夷为平地的L城下垫面还算平整,更大范围的大气运动会被天网扼杀在摇篮里的同时天网自己模拟的运动也不会在失控的L城产生,这里不该有风。
那么答案只有一个,那就是近地面大气受热不均,周围可能发生了火并。而根据低压中心判断,交火的位置是……
三叶回头,但她算漏了地转偏向力的影响。逃逸的病原体已经呼啸着来到了队伍的上空,现在开始鸣笛示意卧倒已经晚了。三叶的大脑开始飞速运转,来搜寻脑海中准备好的预案。
这台病原体装甲覆盖得相当到位,胸前插着的自制电击枪在这台大家伙面前就像过家家一样;热干扰弹上个月就抛掉了还没重新填装;弹射气垫倒还是能派上用场,但这架杀人机器本来就不是冲着她一个人来的,其他人怎么办?
其他人怎么办?但要是再犹豫下去,她自己也得死在这里。
怎么办?
病原体已经开始展开弹舱,没有时间给她思考了。哪有那么多最优解,能救一个是一个吧。她按下警笛按钮,向着队伍里苍促逃窜的人奔去。一个老者摔倒了,她便用自己的身躯护住。也许一个老人的生命没有她自己的命更金贵,也许流弹穿过她可笑的纸甲和脆弱的躯体之后依旧能杀死她保护的老人,但。
但三叶根本不敢想那么多,更何况她的价值观不允许将存在的权力和任何主观的意义挂钩。
她很清楚病原体的火力到底有多么夸张,仅仅是逃窜中顺便的开火就能在顷刻间将这个百来人的小队全歼。三叶不清楚到底能幸存下来多少人,但自己应该是活不了了。
对不起啊会长,我最终还是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干什么。
也对不起你,叁二叁,我不能带着你活下去了。
还有外公……
然而她想象中的剧痛感并没有出现,确认头盔底下的自己还在呼吸后三叶将老人扶起,而那台不可一世的玩意已经变成一坨废铁瘫在地上了。而击落病原体的家伙三叶认识,准确来讲,那个混账她不可能忘掉的。
“女士们先生们,”,击落病原体的救星说道,
“虽然不知道你们经历了什么,不过一切都没事了。因为你们的救星,伟大的重锤来啦!”
是的,城市英雄重锤。就是那个为了炒作自己的英雄事迹视人命为草芥的家伙刚刚跃起击落了病原体。三叶当然知道他的动机是什么,接下来必然是一些收拢“粉丝”的发言了。
听到那不知所谓的家伙“不用感谢我,这一切都是我重锤该做的”的假装无意却故意留下自己名字的发言后,三叶就知道自己没有错怪他。反正现在重锤也认不出来纸板底下的人,在角落里躲避开众人视线的纸板侠就悄悄退到幕后去了。
队伍里自然有人不满:
“带我们走了一路的明明是那个戴着纸板的大人,怎么就成了你的功劳了?”
“就是就是!”
躲在巨石后面的三叶察觉到了重锤看似平静的面容底下逐渐溢出的一种违和感,这种违和感她在W城的天台上见过,并且三叶知道一些不愉快的事就要发生了。
她看到那厮的手指正一根根地攀上锤柄,作为纸板侠的她似乎需要做些什么。队伍里的人却没有察觉这些,他们只是作为纸板侠的狂热信徒向对方激烈地交换意见。而每多一句,重锤的耐心就减少一分,三叶也说不准这家伙会不会在下一秒突然发作,便已经将半个身子探了出来。其实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化解现场的矛盾,她只知道自己必须站出来。
然而一个男孩却站了出来,让众人安静下来后同重锤说:
“我们当然感激您的恩情,先生。但我们有一个一路上给予了我们很多帮助的同伴,虽然她给予我们的帮助不及您给我们的万分之一,但请允许我们对她致以一些敬意,好吗?”
这份说辞显然安抚了重锤折腾了一天的心,听到他们确实对自己心怀感激而能在日后加以利用后,重锤笑着一面放下锤柄,一面开始说些更多的漂亮话。
重锤向众人拍胸脯保证说:“K城欢迎各位的到来,请允许我接引各位进城,可以吗?”
三叶忍疼微笑。漂亮的说辞,却只是为了保证这些对自己感激的人能到可利用的范围内,果然是那个家伙干得出来的事。
男孩回到队伍中,冷眼与暗骂就一路跟着他身后。男孩应该是做了心里准备的,只是他还没完全学会忍耐,委屈的神色就在他的脸上出现。众人跟着重锤的脚步来到K城城门口后无序地散开,有些人开始好奇那个带了他们一路的纸板侠去哪里了,也有些人开始咒骂这个长他人威风的小子,不过总地来说,都去寻找各自的生活去了。
但小男孩不知道该做什么地留在原地,他只是听老爸说过自己有个在K城工作的大伯。但K城太繁华太广阔了,而男孩的个子又太小了。正在他无计可施时,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男孩回头,发现一个蓬头垢面的大姐姐站在他的身后。
这个大姐姐有半边的脸被严重地烧伤,然而没有被烧伤的那半边脸却努力勾起嘴角以补足另一半边脸的弧度。她做出了微笑,说:
“走吧。”
站在男孩面前的三叶脱下了那个差点让她喘不过气来的纸板头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