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
江荫被催促着起来刷牙洗脸,大概是人还没睡醒,五点刚冒头的房间里灯光忽然被打开,愣了一会儿才想起来,今天是江以戎接亲的大日子。
“快起来把饭吃了,不然这一大中午忙得吃不上,有得是你饿的。”明携如这会儿刚从厨房出来,一路从房间催到卫生间,从里面出来的男人个子一米八几,高高瘦瘦的,已经穿上了结婚时用的西装。
“哎呦你家那细妹莫管了哦,哪里有许多力气,今儿大戎哥登对得很呐,那叫什么词儿来着,帅气的不得了哈哈。”秦问琴凑过来,笑起来时脸上堆满了褶子。
江以戎是连夜的火车票从工作单位回来的,卧铺上睡过几个小时后忙不停赶回来,早上四点半就开始穿衣服、化妆,好在是不讲究许多,不然四点半必然是来不及的。
“饭不吃哪里照,哎呦水不就在前着缸里,饭吃好了就赶紧出来。”
明携如自然是听到了秦问琴的话,只是这会儿水龙头里放不出来水,大概是昨天晚上顶楼缸里没上水,只好在厨房烧菜的水缸里舀了瓢。
江荫拿了个碗,盛了几勺粥,和着昨天晚上吃剩下的咸菜,呛进热粥里滚了滚米粒子,吃过几口后,看见明携如已经撵着江以戎要往堂厅大门去,边走边道:“车都到了没有,哪个负责做排头啊?晓不晓得怎么走,李家老屋啊你小时候还去过呢!”
“晓得走有什么用,那不得好车好牌开道,哪是个泥古腿子就能往第一排扎得,大嫂你嘞,也不晓得事认不来车。”江致远难得有话题,插进队伍里张罗道。
“那我怎么晓得,不都是你们安排得嘛!早干嘛去了不安排好,要今个儿在这里乱成一锅粥。”
明携如平日里不见得有风风火火的时候,但今个儿自己一大清早就起来备菜烧饭,为得就是江以戎是自己十月怀胎生下来的亲儿子,所以必然论不到别人做主,将她这个母亲排除在外,无论怎么说也得支棱起来,怼道。
“我这也是港好坏,大嫂你何必讲话那么冲。”江致远听了,立马不乐意了,只是碍于秦问琴嫌他丢人现眼,急忙拉扯着下来,便没有再说话了。
院子稻坪上停了两三辆车,有云省牌照的是明携如娘家的车子,车头上挂了五个圈标准,来得是一个四十多岁的大男人,明携如的胞弟,下来时四处递烟,精神抖擞,笑哈哈的相互介绍着。
然后是程钊林的父亲以及程钊林,开得车中规中矩,但也算拿得出手,因是故交,所以自江修远殉职七八年来,一直没有断绝来往,为人也很仗义念旧。
“就有些人呐还晓得来事儿,就是也不晓得你们几个老的小的,一个个工作单位里都借不出来一台车,是莫样回事?”
秦问琴自然是舍不得花钱租贵车,总想着白占人家便宜,毕竟都是些认识的人,怎么也想不到江修远、江以戎父子两个人,硬是单位里一辆车都不到,还什么知识分子呢。
“不是的,不要这样说。”穿着一身新衣服的男人人生第一回,本来就紧张,被来来回回说得都插不上话,“我们这都吃国家饭,有多少钱就是多少钱,家里呢也不是什么有钱的,都是老实人,不能攀比。”
“那!那有台是不是奔驰宝马,致远你快看看,哎呦不得了嚯,这是哪一家的?快问问。”秦问琴这会儿看见开进来三辆车,哪里顾得上江以戎这支支吾吾的话,连忙指了指。
樊振烨下来时,整了整身上的西服和腕表,俨然一副成功人士的样子,看起来也十分和蔼可亲,只是到了秦问琴面前,却被饶得露出原相来,端起架子道:“这厂里忙得很呐,但耐不住犬子非要来,我这是怕这小子把我这车给开不好,要是刮坏了那就麻烦了,所以才不得不来一趟哈。”
“噢噢!这你儿子,是大戎哥同事吧,好好好,长得也帅气,也是又高也瘦的哈。”秦问琴看了看樊振烨身后的年轻人,想必这就是对方所说的“犬子”,刚要寒暄几句,没想到宋竞西只是笑笑,然后对新郎看了看,才道:“几位伯父伯母好。”
“今个儿局里忙吧,白屿来不来也没关系,咱们几个都是老熟人了,说不定过几天,还能喝上樊法医和小向总的酒,都别客气。”
宋竞西说话间,向成蹊已经停好车过来了,虽然是小辈开得这辆车比不上樊振烨全身家底,但他和宋竞西站在一起,显然是熟悉的朋友,也向在场的长辈一一问了好。
“伯父好,婶娘好。”
“都好都好,这要不是赶时间,多进来坐会儿多好,这大小伙子几个!”明携如不懂他们这些年轻人的话题,只看着人年轻,和江以戎是同年龄段的,热情招待道。
江以戎听到宋竞西那话,就知道这是来砸场子的,但看樊振烨算是个年长的,这些人应该掀不起什么风浪,所以只能装作听不懂,和明携如一样以为是来撑场子的,都说的感谢话一一都跟着说了,应有的招待也没落下。
这会儿总共来了五辆车,云省明家小舅子一辆、程钊林父亲带儿子来的一辆、樊振烨及宋竞西各开了一辆,也就是两辆、然后是向成蹊一辆。
“没想到你家的亲戚都还挺厉害的,就我一个人是蹭家里车来的,工作有一年了但还到不了买车那地步,希望你和明伯母别介意。”程钊林一早就到了,这会儿风头被盖过去,刚好有机会和江荫多说几句话。
“没事,程伯父身体健康就好,也祝你早日事业有成。”
也有大半年没见了,江荫话说得生分不仅仅是因为时间,更是因为知道程钊林心有所属,至于其中关系,抛开江家不谈,明携如、明拂瓷、明揽清是姊妹三个,所以明揽清的女儿,江荫应该喊表姐。
程钊林笑笑不再往下叙旧,最后一辆接亲的车来了,按理白屿、郭睿分不开身是没办法请假的,自然来不了,但自称是白屿前同事的男人登门时,江以戎不得不十分违心的笑起,回送“同喜、不客气”之类的话。
但凡是工作任务的危险性来源于人的,江以戎就提早知道,敌人会远比朋友来得多,但像荣彦这样大张旗鼓开着车接亲来的,还真是头一个。
“你别说,这白家不愧是走了这么多年,有钱的亲戚大把大把的,就是白家那小子不来,也太不像话了。”秦问琴得了便宜还卖乖。
江以戎的朋友其实也不少,少说过命交情的就有三四个,最大的问题就是,警校出来的大多都是同一个行业,杨衷还在卧底阶段见不着人、白屿忙着假条都递不上去,郭睿出差直接在临城附近几个县没个准踪、刘一笑连着五六年没见过了不知生死。
“马上就要到吉时要出门了,到快进来说话,别搁外面杵着了。”明携如看着这一个个大帅伙儿,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知道儿子就算好兄弟没来,也照样有朋友陪,终于是踏实下来。
江荫本来坐在板凳上正找不着话题,觉得尴尬,一抬头直接看见一张熟人的脸庞,不过对方只是对程钊林笑笑道:“还有会儿时间,让让,坐坐呗,认识认识。”
“可以啊,那个你也是江以戎朋友吗?”程钊林坐到旁边小方凳上,将长板凳给沈之蕲挪了个位置。
“对啊,江以戎以前不是在北省上得大学嘛,后来也在北省工作过一段时间。”沈之蕲语气自然,看不出来和江以戎没有任何关系,因为基于江以戎的一些基本信息,所以这完全不算回答假话。
一切只靠模糊和联想。
“噢噢,可以啊,那难怪说你们之间,以前是在同一个地方上班的吧,现在他们好像也确实都没在北省了。”程钊林果不其然被绕进去,接受了这番说辞。
沈之蕲大概是觉得不得劲儿,诡异地笑了笑,这才让程钊林开始觉得有些不对劲,但耐于自己不擅长交流,就半天没找到话题,于是坐在这儿的三个人开始同等的陷入沉默,中途沈之蕲去上了趟厕所。
上午七点三十八分,新车出发的时间到了,稻坪上以及停不下停在外面的车子接连出发后,明携如开始回厨房里将中午饭备好,烧大菜用不上江荫主位,所以自然秦问琴要跟在后面烧,江致远则负责去将提前说好的桌椅板凳借着搬来,村里不少人也派了代表来吃席,部分帮着布置现场。
新娘十点二十八到的,厨房里正烧的火热,外面忽然热闹起来,喜北喜盏送到大堂厅桌子上,江修远殉职后,明携如作为母亲,是江以戎唯一的嫡亲长辈,剩下江致远和秦问琴是堂亲。
敬过茶、改过口后,众人移步到稻坪外吃饭的桌子上坐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