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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儿时角宫见你一面后,便时常有意引你注意,我由于别扭的性格爱捉弄你,一开始你会啰嗦的教育我,可是后来自从你打了我一顿之后,便再也不理我了。
苏蔺,你问过我,是什么时候爱上你的。
我没有回答你。
其实,在很久以前,在你没注意我之前,我就喜欢上你了。
你时常跑来找哥哥,而我那个时候太小了不敢见你始终避着,我知道你讨厌我,可每当我看着你和哥哥有说有笑的,那是我第一次对哥哥感到嫉妒。
看着你一天天的变高,一天天的变得越发精致漂亮,仿佛转眼之间你就长大了。在宫门人里你就像高岭之花一般的存在,漂亮、聪明、精湛的医术、善良。
我还只是个十几岁的少年。
下人们总是暗地议论你和哥哥郎才女貌是天作之合。
我讨厌这种话,一旦被我听到,我都会狠狠的罚他们,很快宫门就不再有这种传言。
为了让自己快些长大,甚至吃过快速增长骨骼的汤药,味道奇苦无比,可总算没有白费功夫,我长的极快,身高远远超过同龄人。
可,为什么等我长大了,你就离开了?
那是我第一次,质疑哥哥的决定。
我哥可真狠心,若是我,我是绝对不会忍心你出宫门的,江湖凶险,利益至上,你从未经历杀戮怎会承受的了呢。
在你离开的几年,我将自己投身于各种毒之间,制毒解毒成了我的家常便饭,只希望你回宫门后看到的是不一样的我,会对我刮目相看。
那一天,我等到了。
少主选新娘的那一天,宫子羽私放新娘的那一夜,我终于见到你了,我一眼就认出了你,可你居然不知我是谁,我极力表现镇定,却从你眼眸里看到了胆怯。
你这颠沛的几年中,变得更加温柔了,但也似乎更加小心翼翼,经常妄自菲薄。
很快,在你主动找我的第一次,便从你嘴巴里听到了对我赞许的话,内心的雀跃藏也藏不住,你对我笑了,从未有过的。
虽然是为老执刃剖尸的场合,我心里特别也紧张担心不已,以为你会惧怕自己,会嫌恶自己,可你没有,一丝都没有。
那一天,我这辈子都不会忘。
后来,哥哥回来了,我既惊喜又担心。
我不知道你和哥哥发生了什么,见面不识的态度,可我感觉的到你们互相在意。
苏蔺你知不知道,在你每每为哥哥暗自神伤的时候,我也不曾好受过,什么时候你能看我一眼呢?
我都这么努力了,可你始终对我远离,把我当成小孩,可是明明我比你高多了,甚至可以和哥哥一比高下。
而我唯一如愿的,就是你真的全心全意的爱上了我,虽然因为自己别扭好强的性子差点又被你讨厌。
虽然是在你被逼迫无奈之举后迟来的在意,我又能奢求什么呢,起码你真的喜欢上了我。
虽然很不想承认,那个时候,本来讨厌的上官浅却成了我最感谢的人,因为我知道,若不是她或许我们两个根本不会有此机会。
上官浅让哥哥爱上了她,而我也让你爱上了自己。
我由此感到庆幸。
后来,宫门发生了很多事,你也被牵扯其中。
拥有你的日子那么短暂,还没和你幸福过什么你就离开我了。
苏蔺,世人只知你温柔,却对我异常狠心,绝情到抛弃一切,抛弃我。
我的确如你所想,在你昏睡时为你喂下蛊之汤药,你知道我又是怀着怎样的心情等待着你再次清醒,再次……
可是……
四天之后,你的确醒了。
只是你全没了我们的回忆,包括宫门的,你的记忆只停留在你六岁那年被老鸨折磨度日的时间,心智也如孩童一般。
那一刻,在与你一模一样的身体里那溃散充满稚气的瞳中,我真正的相信了你的话。
而你,离开了。
再也不会回来了,我永远失去你了。
你又可知,我是怎么度过这段时间的,我的心在一日一日失去你的时间里,痛苦愈来愈深,对你窒息般的爱在心里生根发芽,长成了参天大树。
他们只当你大病了一场伤到了脑子,可只有我知道,我永远的失去了你……
撕心裂肺的痛让我无法活下去,变得颓废自暴自弃,一开始我靠着酒精麻痹我自己,后来我开始吃能制幻的药,与你日日沉沦。
明明你的模样就在我身边,可我越来越记不清你的样子了。
苏蔺,我怨恨你。
这段时间我的变化宫门之人都有目共睹,最后还是哥哥看不下去打醒了我,我崩溃之下说出了你的事。
异世之论,哥哥只觉得荒唐,可看到我如此痛彻心扉,他选择相信了。
宫尚角在江湖多年,什么不曾见过,人脉多到数不胜数。
他向我说了巫师一族,自古巫师便是游走于鬼神邪明之地,可向阎王爷抢人也可和老天要人,生死之间,皆为利往。
我又突然涌起了希望,无论如何都要将你带回!
哪怕与老天抢人,我也丝毫不惧怕。
哪怕,用一生来拼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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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快点啊!”我着急的看着手机,嘴上还在催促,“来不及了!”
门开了,妈妈穿着一身旗袍,脸上的笑容堆积在一起,显得特别和蔼可亲。
“就你急,要赶去投胎啊。”她语气感到好笑,头还在摆弄着围巾。
“演唱会不提前去,买的位置都会被别人抢走了。”我无奈极了。
二人在宽敞的房间里快速的出入,最后互相挽着胳膊马不停蹄的出门了,而外面早已有辆车等着,驾驶座正是苏蔺的爸爸。
一切,就像开了加速键一般。
是的,我活过来了,在苏蔺的身体里,在自己的身体里。
在医院醒来的时候,再次睁开眼睛的那刻,病房里站满了许多人,我的父母、朋友、同事,还有我的主治医生。
他们看样子也是一脸惊喜,似乎我的醒来是奇迹一般的存在。
虽然被告知由于快十年的植物人的形态即使醒来了但也只有十年的生命期限。
原本我还在诧异,明明在那个世界待了快十八年的光景,却在现实世界只有不到十年而已。
我的家人已经很感谢老天让自己的宝贝女人活过来了,即使只有十年但是他们依旧很激动。
在我出院的那段时间,简直深刻体会到了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的具体向。
这有限的时间里,我没去继续工作,而是选择陪在父母身边,好好弥补自己对他们的缺失。
顺便做点副业,还是得努力挣钱赚足了父母在养老期间可以不在节俭度日。
我希望他们可以挥霍。
所有我没做过的不敢做的我都尝试了一遍,可能是与社会脱节了,大多时间还是躺在阳台的躺椅上晒着太阳,看着书。
时间就这么一天天过去了,尽管可能还是普通过日,但是每一天都是充足的。
就在医生告知的第十年,我向父母坦白了我在异世的经历,就是不想让他们又因为我的离去感到痛苦。
营造一种死亡并不是我的终点的假象。
他们一开始确实不可思议,但是居然很快接受了,可能是他们也是从农村出来的,什么鬼神之说也会敬畏。
离魂一事,在农村也是常见。
或许我命不该绝,上天又给了我一年的时间,虽然这一年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但是我还是快乐的。
与父母的离别不算悲痛,每句话也都传达到了,最后我是在睡梦中死去的。
原本他们那段时间都是战战兢兢的,现在却洒脱了许多,尽管在最后一刻还是非常痛苦,但一想到女儿或许还在某个世间活着,他们就好很多。
心,没有那么分崩离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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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虫鸣蝉叫,黑夜笼罩着这间充满了阴森诡谲的宅子,窄长的石阶道路上一盏一盏点满了烛火。
一个身穿黑紫色宽大衣袍的老者,手里拿着符纸,上面沾了血迹,手舞足蹈着嘴里念着听不懂的咒语,丝毫不感到好笑,而是渗人。
这是在宫门明天都会发生的,已经十年了下人们也都习以为常。
原本还以为徵公子接受不了“苏蔺”痴傻的事实,专门找巫师来招魂,可是一天天时间也过去了,“苏蔺”也慢慢长大了,变得很懂事,但是还是不怎么聪明。
明明醒了那么长时间,却总是一副怯懦、小心翼翼的样子,与谁也不亲近,脸上也时常出现惊恐的表情,明明也没人对她怎么样。
可是,巫术并没有就此停止。
他们才意识到不是因为苏蔺。
这十年徵公子对苏蔺明显和之前很不一样,特别冷淡,有时也会很凶狠,朝她发各种脾气,说了很多难听的话。
譬如,不该是你活着之类的。
下人们只认为苏蔺是失去了徵公子的宠爱,而徵公子恐怕是移情别恋又或者是对她失了兴趣,宫门上下都不禁为她感到同情。
不过令人困惑的事,徵公子多年了无论长老们多次催促,他依旧不娶,甚至一个女人都没有。
也多了些莫名其妙的传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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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识到了一个地方,似乎有什么指引着我,我不受控制的向那深处走去,可眼前什么都看不到一片漆黑,脑子里一片混沌,只是走着走着。
后来就不知道了,完全没了意识。
再次醒来,睁开眼,我还在迷糊中,呢喃着:“我怎么还……”
第一眼,是具有古香制造的屋子,虽很陌生,随后开始打量,这和之前在徵宫的屋子没什么两样,只是为何在睡觉的地方摆满了蜡烛,落脚空间都没有。
一个黑檀木供桌上,两个炉器,上面插着拜佛用的香火,气味很熏香,两缕细长的烟雾萦绕在空气中。
一瞬间,消散。
猛然间,发现自己躺在软软的床榻上,这时我才彻底清醒,自己是又没死成?
老天爷可真是“厚爱”我啊!
可是这如此渗人的地方是哪儿?
怎么感觉像走错了片场,进了闹鬼古宅一样。
那一瞬间我心如死灰,干脆摆烂的去想着,若自己又身处别的异世,就立马买一副毒药毒死自己。
谁天天的能受得了啊,跟历劫一样。
我直接一屁股坐在床榻上,仔细瞅了瞅四周,或许有过经验,现在很快就接受了这个信息。
倏然,门外有脚步声。
一个约莫三十有余的女子,是有些熟悉的面庞,但是没想起来。
她看向我,表情一变,立马放下手中的早膳,“小傻啊,你怎么起来怎么早啊,若是被徵大人看到了,又要罚你了!”
她动作很迅速,直接把我往被褥里塞,我被她突然一下的还迷糊呢突然听到熟悉的名字猛的一咯噔,一把又掀开被褥,“你说谁?”
我的心情到达了顶点,有些期待有些雀跃,又害怕失望。
侍女没注意我的表情,只见她非常无奈的叉腰,“当然是徵大人啊,怕不是又傻了不成。”
她眼珠子直盯着自己,似自言自语道“傻了一次还没恢复,又傻了不成。”
果然!
我惊喜的嘴角一弯,可忽然发现一丝不对劲,有些不悦的皱眉道:“谁傻啊,你说话可真是无礼!”
床边上的铜镜分明照着我的模样,还是之前那个样子,没有变化,只是这幅孱弱病态的神态一点没消下去。
差点以为附身到别的身体里了!
听这侍女的意思,这具身体一直都好好的,虽然不明白为何她会称呼自己小傻,不过看来这段时间原身主人一直在代替自己的身份好好活着。
侍女瞪大了眼睛,直接蹲下身猛的靠近我,仔细打量着,“你居然也会这么硬气,真是奇怪。”
我笑了一声,“奇怪吗,我一直这样啊。”
她更为震惊了。
我不想在浪费时间,只想赶紧去见宫远徵,便非常快的下床,可床下没有鞋子,我顶着一双赤脚无助的看着侍女。
“鞋呢?”
我蹲下探头去往床底下看,呼的感到背后一阵阴凉,鸡皮疙瘩都要掉一地了。
“你在干嘛?”
一个高大的身影,是宫远徵他沉着脸,嘴唇绷紧,强大的气场令人窒息,压迫感随即迎面而来,他低着眉,盯着我,眸中满是冷漠。
我身子僵住了,不禁咽气口水,缓缓的站起身来,不敢回头。
“回答我。”他嗓音磁性,不容置喙的语气。
我微微转身,眼眸一紧。
宫远徵长的又高了许多,他常带的抹额也没见,到肩的长发没了讨巧的小辫子,简单利落。
模样没了稚气,多了很深的城府一般。
有些不一样了。
我的视线向移开向下,只见宫远徵腰间佩戴着那个木偶,似乎很长时间了,我的模样有些泛黄。
开口声音有些嘶哑,“你……”
宫远徵不悦的皱眉,斜睨我一眼,“换好衣裳,随我去一个地方。”
说完,他便转身出了门。
这短短几句话,让我感觉到无比冰冷,仿佛他看我的神情透着伤痛一般,只是麻木了有些意外的成了恨意。
很快,侍女利索的将我收拾的还算个样子。
宫门发生了很多变化,我老老实实的跟着侍女,路上好多熟悉的面庞,直到到了徵宫后,欣喜的是这里一点变化都没有,还是一成不变的挂满了灯笼。
还意外遇见了小步,她也是唯一和我打招呼的人,身旁站着小少年,模样也是与她极像。
一开始我没认出,直到她向自己打招呼时,“小蔺,你来了。”
我睁大眼睛,打量着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女人,脑子一激灵很快想起来了,“小步?你是小步!”
她有些疑惑,呆呆的点头,“是,是啊。”
我热络的与她打招呼,一步上前抓住她的手,“许久没见了,一眼差点没认出来。”似乎反应了什么,视线一下盯着她的肚子,只见她的肚子瘪瘪的,诧异的抬眉,“你孩子呢?”
小步皱起眉来,很是不理解,“我们昨天不才见过吗,还有我孩子不就在这吗?”
她指着后面那个小少年,脑子里想了很多。
我诧异的张嘴,不可思议的看着他俩,“多大了?”
“十岁啊。”
什么?
也就是说自我离开后,已经过了十年,居然和现实世界的时间是一样的。
可是明明…
算了,这种超脱自然的事我一个普通人怎么会明白呢!
也就是说,如今的宫远徵已经是二十七岁了,也就和自己的心理年龄差不了多少。
她见我神经兮兮的,不仅感到担忧,想着不会是受到了什么刺激吧?
…………
徵宫的一处阁楼里,这还没见到宫远徵呢,我就坐在廊上等着,心里组织语言想着等会怎么和宫远徵说,只是突然出现了让人意外的人。
只见,本已经离开宫门的上官浅如今左手和右手各牵着孩子,刚好是一男一女。她脸上洋溢着温柔的笑容,和以往不同的是,她眉眼间少了许多生疏敏感,多了份亲和。
说实话,我很为他们开心。
上官浅经过这,抬眼瞥了我一眼,“怎么又惹徵弟弟生气了,真担心你还在宫门撑多久。”
我如今一个人在这,说话也是直来直往,“你都可以,为什么我不可以?”
“什么意思?”
我勾着嘴角,“上官姑娘一个无锋的人都能在宫门待这么久还嫁人生子了,更何况我是宫门的呢。”
她美目睁大,珠唇一颤,“你……你怎么……”
我挑眉,语气很张扬,“是啊,我回来了。”又长吸口气,怅惘的神情,“上次暗道一别已有十年了吧,还以为你与角公子今生不能再见,还为你伤心了一会儿呢。”
上官浅眸中一惊,带着喜,“看来角公子说的不假,你当真不是这个世界的人,那副痴傻的人也不是真正的你!”
我并不震惊她知道了事实,其实我也明白了,自己之所以又回到这,恐怕是宫远徵的杰作。
巫术是为将自己的魂魄招来,一直持续了十年,而就在昨夜终于等来了我在现实世界的大限之日,魂魄最为飘荡脆弱的时候。
终于成功了。
我想我很幸运,既弥补了自己对父母的亏欠,也还能回来和宫远徵相伴。
只是,唯一抱歉的是这具身体的原主。
她始终身不由己。
如果早知我死后她会回来,我就嘱托宫门之人好好对待她,嘱托宫远徵守着她。
我闪过悲伤,“我舍下宫远徵,他却对我不曾放弃。”
上官浅敛下眸,她声音柔合,“自你离开后,你可知他心里有多痛?那段日子是徵弟弟人生中最痛苦煎熬的时候,不过终于苦尽甘来他等到你了。”
“你迟了十年。”
我眼眶含泪花,低哑着嗓音,“可我不后悔。”
上官浅轻轻笑了,眼眸见笑意加深。
她懂苏蔺,比任何人都懂。
往日的决定,她也不曾有一刻感到后悔。
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上官浅又牵起自己的两个孩子,打趣的瞥了我一眼,“阿傻,你可得好好给徵弟弟解释解释,免得又落得一身罚。”
然后她走了,我这才看到身后宫远徵正朝这边走来,他与上官浅迎个正面,冷淡的瞥她一眼,“怎么又带你的孩子来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