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节热闹非凡灯火通明,人们都洋溢着喜悦、兴奋的笑容。
宫子羽他们偷偷在暗道里出去,非常的掩人耳目不易发现。
我假借药材短缺为由,顺理成章出了宫门,一切都很顺利。也想着趁这种日子把侍女的事告知宫子羽,由他定夺。
这是这一年中夜晚最为繁华的一天。
身上穿上那件珍珠华裙,略施粉黛,行人都纷纷向我投去了惊艳的目光。
宫子羽要和云为衫谈情说爱,我又怎么能去当个电灯泡让他们尴尬呢?
而宫紫商大小姐当然要趁这个美好节日下和金繁表达心意,我在身边总归不太好。
这下,我一个人逛在这热闹的街道上。
一边手里拿着冰糖葫芦,一边提着几包用硬纸包好的糕点。
其实尝尝后觉得和寻常铺子卖的糕点口味并无二异,我不喜吃甜的,准备把这些带回去给宫门里的人。
穿过街道人群,各样各式五彩缤纷的花灯映入眼帘,突然想起宫远徵也亲手为他哥哥做了一个花灯,不知是什么样子的?
也不知现在他和角公子说清了没有?心里的雾霾一扫而空了没有,我能不能今晚再见他一面。
我想让宫远徵亲眼看见他给我送的衣裳我穿在身上的样子,毕竟只穿一次。
要是一眼就能爱上,那就更好了。
我心里想着,走着的步伐越来越欢快,脸上是止不住的笑意。
突然听到一阵争吵。
一个妙龄女子穿着红衣裳像极了嫁衣,头发披散,她的脸上出现了与这格格不入的表情,她的眼睛一直盯着前方的那个男子,只不过男子身边另有别的女子。
旁人对她议论纷纷,她感到羞辱哭着掩面往反方向跑开。
刚好跑到了我的方向,或许没看到一不小心撞到了我身上。
有时候,看个热闹也能惹来一身腥。
我的糕点被她那么一撞,不出意外是全碎掉了,自己还被她撞倒在地。
不是我太过弱不禁风,而是猝不及防来不及躲避。
女子并没有停下,只是丢下一句抱歉。
我揉着手腕外的拉伤,吃痛的皱着眉,糖葫芦也被撞丢在了地上不能要了。
突然出现一只手,男人的手,那双手粗糙满是茧子,不过我看得出来是习武多年造成的痕迹。
我抬起头,男人戴着面具,是铺子里随处可卖的那种动物面具,他把头撇向一旁我看不见他的眼睛。
只是感觉有些奇怪,但是说不上来是哪里奇怪。
我自己起身,没有抚上他的那双手。
男人又替我捡回那些糕点,再放回我的手上。他突然的指尖碰触让我心里一咯噔,我愣愣的拿住那些糕点袋儿。
直到这里我都没有看见他的眼睛,他似乎有意无意躲避我的目光。
我正想探究,男人似乎看出我的想法便立马转回身走了。
我冲着他的背影喊了一声,“谢谢公子!”
男人脚步微微一顿,我能看出他有想要回头道意愿,但是他并没有。
真是奇怪的一个人。
一个佝偻着身子的老婆婆不知何时向我走来,她拖着长音哎呦一声,“姑娘啊你这衣裳破了个口子啊!”
我看了一眼,确实是,还好在不显眼的衣袖稍稍中下的位置。
这越是珍贵的料子,越禁不起折腾。
老婆婆好心帮我拍了拍身后落在衣裳上的灰尘,用一种可惜的语气,“可惜了这身料子,花不少心思吧?”
我疑惑的眨眨眼。
老婆婆笑了下,“别看我现在可我年轻时也当过裁缝,这件衣裳制作起来相当不易,款式也精心设计的外面从未有这款式的衣裳,还有那一颗颗珍珠晶莹剔透看着就价值不菲。”
我心里本来清楚,只是没想到宫远徵会如此用心。
“我哪有这本事啊,这衣裳是别人送给我的。”我嘴角挂着笑,有些甜蜜。
老婆婆这么大岁数了瞬间明白了,她又是哎呦一身,“是男子送的?”
“嗯。”
她笑的更开心了,上元节的糕点都比这对佳人要甜,甜到心坎儿里去了。
我道别老婆婆,她冲我挥手。
手中空空,本想扔了的可察觉老婆婆可惜的眼神盯着我手中的糕点,便送给她了,一开始老婆婆还不好意思不愿意呢,可我执意,她只好收下了。
她脸上的褶子更深,老婆婆笑的眼睛都眯成一条线。
市集虽热闹繁华,可身边空无一人,欣赏只觉得空虚无力。很快我便感到有些累,打算找他们说一声便回宫门去。
可这里人太多,找了一会儿实在找不到人便自己回去了。
回宫门的时候,有些不对劲。
果然不知发生了什么,长老们好像知道了宫子羽他们几个偷偷跑去宫外逛市集,正派几个侍卫出去紧急召回。
看长老们表情好像很生气。
我心里也突然有些慌,虽然我有自己的理由,但是长老们也不傻怎么会看不穿我的小心思呢?
就怕也罚我,我可承受不了他们的折磨。
我正担惊受怕的候在长老院等着他们的吩咐,突然传来急促的步伐声,进来一个绿玉侍卫。
我见过他,好像是角宫的侍卫。
他急忙的半跪,“不好了,出事了!”
长老们一吓,立马询问,“出什么事了?”
“徵公子出事了,现在角公子和大夫正在给他紧急救治。”
我在一旁,听的一愣。
啊?怎么会这样?
我还有点缓不过来。
直到长老们大声喊了我一声,“苏蔺你也去,看看怎么回事,也能出一份力。”
问了侍卫在何处救治后,我连忙跑去徵宫。
下人们行色匆匆表情慌乱,我连忙去了他救治的房间里,里面有几个年纪较大的人。
帘子遮挡了我的视线模模糊糊看不清床榻上人的模样,但是听得我清楚,他痛苦的呻吟声。
宫远徵嘴里咬着人参,吊着一口气。
其中有个人看见了我,立马把我叫来。
宫远徵意识还在,听到了有人喊我过去立马冲着我这个方向痛喊,“不要过来!”
这一句话他是咬着牙说的。
床榻的男人呼吸都透着忍耐的痛意,他哆哆嗦嗦的吐着气,眼神溃散却努力集中。
当时的我腿脚都是软的。我不敢动,不敢去看,可是耳朵听得清楚。这一切对我来说都是我不能承受的。
我胸口起伏的频率很快,感觉到不能呼吸,每一寸肌肤都感觉有些麻。
宫远徵还在重复着那句话让我不要过去,他的声音一次比一次弱,一次比一次要痛苦。
他似乎忍的很煎熬,很痛苦,下嘴唇都被他咬出了血,浑身颤栗不止,眼睛一直瞥向帘外。
宫远徵的脑海里就只有一个想法,就是不能让苏蔺看到自己现在这副样子,她会害怕。
在他眼里苏蔺刚回宫门后看起来性格不苟言笑的,但嘴角时常对人挂着笑,似乎对人和善已经成了她的一个习惯,偶尔只是敢对自己冒出小脾气。
但是现在他只是感觉到,苏蔺很漂亮很聪明心很软,而且她不是个不服输的性格,一旦遇到什么事她就会妥协。
可能这就是她看起来并不快乐的原因吧。
宫远徵持续接触她后,比起小时候片面的记忆更了解这个人了,在自己都不察觉的情况下鬼使神差的更在意苏蔺的心情了,可能是在意可能是心疼亦或者两者皆是吧。
不想让苏蔺看到自己这副样子后难受不已,亦不想自己的狼狈被她看到。
我强忍镇定,攥紧拳头,“宫远徵你怎么样了?”
“你别管,先回去!”他几乎是吼着的。
不知道什么时候,身后出现了宫尚角,在他走到我身旁时,我都丝毫没有发现。
“他伤到了筋脉命门。”宫尚角声音很低哑。
我呼吸一窒,不敢置信瞪大了眼睛,眼里的泪瞬间夺眶而出。
这是隔了很久的一次,又出现了无力的感觉。
这一刻我有一种被打了一巴掌的感觉。原来所谓天才医者不过是噱头罢了,在这紧急的时候,我竟连救宫远徵一命都做不到。
这种伤,在现代是要做手术的程度。
以我的能力还远远不够。
宫尚角眼尾很低,嘴唇紧紧绷着,看得出来他神情的紧张和害怕。
我看着他,他眼眸那种空洞的绝望,深知他又想起了自己的弟弟。
或许在后悔,后悔前几日那样对待他。
若不是这生死微观的一刻,恐怕他永远都意识不到宫远徵对自己的重要。
他从没有把宫远徵当做任何人的替代品,他就是他,自己的弟弟。
我又听见他说:“我给他输了内力,他会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
这句话看似在和我说,其实更是对自己说吧。
后来他又去给宫远徵输了内力,输了很久,还是侍卫提醒他这才停止。
他们都在里面,我听见宫远徵断断续续对宫尚角说什么,“哥…粥里…粥里有毒…”
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从天黑等到天亮,我知道此时宫远徵不想看到我,所以我一直在门外等着。
整个心一直提着,揣揣不安、担惊受怕。
直到终于等到宫尚角出来了,我紧张又期待着他说出那句话那个足以让我解脱的一句话。
还好……还好没事……
听到宫尚角这么说,我心里顿时松了一口气,直接瘫在地上。
而宫尚角脸色非常不好,但是神情比昨晚时要好看很多。
他将我扶起。
我说:“角公子昨晚一直给宫远徵输入内力,身子肯定受不了,这里有我您早些回去吧。”
他没有说话,离开了。
我又进去时,那几位大夫还在候着,他们悬着的心也都放下了,神情也出现了一丝松懈。
床榻上宫远徵没有说话,睡下了,睡得很深。
见我来了,他们立马吩咐我,让我好好照顾宫远徵,等他醒了立马再叫他们过来。
毕竟这一晚上他们都神经紧绷,还被宫尚角施压威胁,着实现在很累挺。
回去还得要抓药,煎药,手中的事儿还有一大堆。
我好歹也是宫门医侍,医术了得,那些人很是放心交在我的手上。
房间内只剩下我和宫远徵二人。
他睡着呢眉头还紧紧皱着,被褥里的拳头还紧紧攥着。
头发上的小辫子,还沾着有干涸的血。
宫远徵身上的血腥味很浓,我叫门外的侍女打一盆热水和拿一条毛巾来。
侍女的动作很快,不一会儿就端来了。
我打湿毛巾,毛巾上还冒着热腾腾的气,我擦拭着他的手,他的脖颈,他的脸。
此时我又犹豫着,毕竟他是那么爱干净的人。万一他醒过来看到自己的衣衫那么脏身上又满是血腥味,估计又会有小脾气了。
这人身上的伤还没好呢,若再生气了那可不行。
我似乎都能联想到他那气呼呼的样子了,莫名的笑出声。
再看着他如此脆弱没有生机的样子。心蓦然一阵痛。
早知道,就不出主意让你出宫门了。
或许也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
我站起来,弯下身,随着自己的心肆意妄为。
我抱住了他,但不敢用力,怕把宫远徵弄疼了,手放在他的肩上。我们距离很近,能看到他脸颊上的绒毛和翘长的眼睫。
只是轻轻一侧头,嘴唇落在了他的脸颊。
动作轻缓,充满了缱绻。
又过了几个时辰。
宫远徵中间醒过一回,他和我说明了昨夜到底是什么样的状况,喝了点清粥就又睡下了。
身体负荷过重,能量流失太多。
这种情况是正常的。
大夫们是完全放心了,我主动提议来照顾宫远徵,宫尚角没有拒绝。
所以这几天我一直在照顾宫远徵,为了方便也搬来了徵宫住。
他彻底醒来时就闷闷不乐的,吃什么都没胃口,心不在焉的一看就是在想宫尚角。
我和他说了昨日的状况,宫远徵立马就露出那个担心的表情,下一秒就要下床去找他哥哥。
无语死了。
哼,好歹我也是照顾了他一夜。
我一把把他按回床上,恶狠狠瞪着他,“你的伤还没好,乱动什么呢?”
“我要找哥哥。”宫远徵认真极了。
我甚至拗不过他,便叫下人把宫尚角喊来。
宫尚角来了之后,两个人在房间里不知交谈的什么,私密到我都不能听。
我在门外,嘴上一直嘀咕着,不爽,全写在脸上了。
这时,看到了熟悉的面庞。
是那位侍女。
她极为谨慎,一步一步的挪到我的身边来。
声音很小,只有我们两人能够听到。“你和执刃说了没?”
我略显尴尬,“抱歉还没,宫远徵突然出了这种事,我有些忘了。”
侍女摇摇头,只是神色担忧,“执刃被长老们罚禁闭去了,估摸要好几天才能出来。”
我惊讶,脑海里又立马想起宫子羽他们昨日偷出宫门被长老发现的事,也就没什么意外了,“你这几日先喝我给你抓的药,等执刃出来我定会立马告知他。”
“多谢苏大夫了。”她感激极了。
侍女忽的想到了什么,“对了,这几日苏大夫要照顾徵公子没有时间,苏大夫你把药方写下来我去你医馆那里抓。”
她不好意思的笑了,“我看过药柜上有药材的名字,虽然识不了多少字,但那些字我还是知道的。”
她的话也并不是没有道理。
我同意了。
侍女又跑去哪里,回来时带来了白纸和好像是刚烧的细小黑炭。
我在纸上写,“当归三两,芍药一斤,川芎半斤,茯苓四两,泽泻半斤,白术四两,日三服。”
这最后一个字还没落下笔,门突然被打开了,一个猝不及防与宫尚角照了个对面儿。
侍女眼睛还在看着白纸呢,这一下子猝不及防,她都蒙了。
我连忙把黑炭扔了,脑袋反应的很快甚至自己都没有料想到,白纸被我揉成一团,紧紧的捏在手掌中,又很快的藏在身后。
但一向敏锐的宫尚角怎么会看不出,但他只是看了我一眼,并没有说什么。
宫尚角斜瞥一眼侍女,“你很闲吗?还在这里待着干什么?”
她吓得匆匆行礼后,逃也似的离开此处。
“给我。”
我睁着懵懂的大眼睛,装作什么也不知道,“什么?”
宫尚角冷脸,“那张纸。”
我深知自己在装傻,恐怕又要被宫尚角误会了什么,本来这个时候就很敏感。
我把纸递给他。
宫尚角把纸捋平,发出细碎的沙沙声。
他看着上面写的字轻轻皱眉,后又抬眼看着我,眼神奇怪,嘴角动了动,似乎有些欲言又止。
我想他是看不懂的,毕竟药材品类也涉及他的知识盲区了。
虽然放心,但是心虚。
假笑女孩上线,“那个我近来有些不适,本想着把药方写下来让下人去取,没想到还被角公子撞见了。”
“你,有身孕了?”他语气有些艰难。
啊?
!!!
实在没想到他居然会清楚这些,我这种时候有些慌,并忘了连忙解释。
“你怎么知道这是安胎的?”
宫尚角看我的眼神都变了,“之前我母亲有身孕时,天天喝的也是这个药方。”
啊?
是我疏忽了。
“错了。”我垂下眼,不敢看他的眼睛,“不是给我喝的,但是这件事我还不能告知角公子。”
在听到我说出这句话时,他表情明显松了下来。事情怎样也就没有那么重要了,但是他也能猜个大概。
宫尚角没有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