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不出我所料,宫子羽怀疑徵宫,更怀疑是宫远徵和宫二先生他们兄弟俩联合害死了老执刃和少主。
我想,他们查着查着就会知道当初的想法有多可笑。
以我对宫远徵这几天的短短相处,他只是毒舌不饶人,有些小心思小算计,不过却对宫门并无二心。
宫尚角就更不可能了,他对宫门的付出贡献不是千言万语能说得清的,他的心只为宫门。
他们走了,看样子是去找宫远徵兴师问罪的,我不禁替执刃捏了把汗,毕竟宫远徵也不是那么好对付的,没有证据就想把屎盆子扣他头上,怕是只会适得其反。
夜已深了,我一手提盏明灯走在竹林回自己的医馆,黑夜的宫门更是诡谲复杂,稍不注意就会迷失在林中深处。
看见灯火通明的屋宅,我没有直接回房休息,而是来到后院采几株药草,准备明日的要煎的药材。
用木条围成的栅栏,园子里的药草和一些蔬菜,我正弯着腰薅着草根的泥巴,忽然听到屋内有人的声音。
“这大晚上的谁会来啊?”
我怀着疑惑前去查看,又怕有危险,抄的近道爬的窗户直接来到屋内,在走道上又看到宫远徵拿着剑指着一个女子,一身白衣,看不清脸。
不过肯定的是那张脸很漂亮。
宫远徵也看到了我,有些惊讶于我的出现,不过只是一瞬便恢复冷酷的模样。
他的嗓音低哑磁性,“你就这么想被执刃大人选中?”
女子声音很轻,“之前想,现在不想了。”
“不想还来?”
她缓缓道:“大夫说我湿气郁结,不利于生育。”
我半靠着身子抱着胸,听他们一来一回,没有打扰他们。
宫远徵剑直指着她,冷锐的眼眸充满了杀气,他对女子步步紧逼,“那你说之前想,现在又不想,这是何意?”
“你应该就是宫远徵少爷吧?”女子满眼诚恳,“现在的执刃宫子羽,在我眼里根本就不配。”
我在一旁听的直皱眉,看样子这是位新娘,还是个同样傲气的女子。
女子抬着下巴,浅浅笑意透着魅惑,下一秒又听见她说:“最有资格当执刃的是宫二先生宫尚角。”
门口冷风直袭,我忽的感觉好冷,蓦然宫尚角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你很了解我吗?”冷冽的嗓音让人紧张,他抬着下巴低眸睥睨的眼神,甚至不去看她。
宫二先生的突然出现给了他们和我一个措不及防,那位姑娘低着头眸子轻轻转动,惶恐不安的样子不免让人怜惜。
在这样的情况下,我后知后觉明白了什么。对于这些新娘来说,宫门是个极为凶险诡异的地方怎么可能夜晚一个侍女不带就出来走动,想必是她故意为之。
这里的主场应该就是他们二人了吧,明明这是我的医馆。
我莫名有些郁闷。
我莫名打断他们的眼神对视,冷硬不悦的态度,“这位姑娘找错了,周大夫的医馆不在这。”
就在我想下逐客令时,可在看到宫尚角的眼神后,什么也不想说了,怄气般离开这个令人浑身不舒服的空间。
“你怎么在这啊?”
身后有脚步声,我瞥了一眼。看到宫远徵跟着自己一块出去了,还问这种没脑子的问题没好气的道:“这是我的医馆,你说我为什么在这。白天这里一个人影都没有,现在深更半夜的一个一个的都跑来了。”
宫远徵似乎看出我的不高兴了,他反倒更兴奋了,幸灾乐祸的取笑我的模样,看得我直恼火。
“尚角哥哥是要来这找个故人,就是你啊?”
我到井边打一桶水清洗着手里干了的泥土,侧眸不解道:“他来找我?”
想起刚刚那个女子的话,没忍住阴阳怪气道:“是找周大夫吧,怕是他也找错地方了,毕竟我才回来没多久,有谁知道我住哪吗。”
我自嘲的笑笑。
“肯定是这样的,尚角哥哥怎么会找你个下人,他都指不定认识你。”
他说的异常坚定,我眼神里的杀气他是一点也没看到啊!
宫远徵惬意的翘着二郎腿,我在旁边冻得瑟瑟发抖,不禁揉搓着双臂。
“很冷吗?姑娘就是麻烦,连这都受不住。”他照常毒舌。
我咬着牙,“那徵大人不冷可否把你的披风借我穿上呢?”
他蹭的一下瞪起圆滚滚的眼珠子,震惊又结巴道:“凭……凭什么,你算什么东西。”
不等他说完,我便上手去抢。
“徵公子可真小气,难道要看我因为你们受风寒病死吗?”
“你这话说的夸张,怎么扯上要死了呢!”他别扭的抿嘴,似乎纠结了一下,但还是不自然的脱下披风直接扔在我身上,“给你!”
毕竟是习武之人内力深厚,只是看着随意一扔,我都感觉这忽的一扔,手臂都红了。
只是一句玩笑话,他居然还真当真了。堂堂徵宫大人,我何德何能怎么敢的啊!
关键我最怕他反应过来就事后报复,毕竟他要是想捉弄一个人,可时时刻刻都能要我一条命。
我立马谄媚对着宫远徵双手递回披风,连连讪笑,“徵公子身份尊贵,小的不敢越矩,一条贱命没了也就没了。”
他罕见没有附和,只是皱眉冷眼,“让你披你就披,哪来那么多废话。”
宫远徵态度莫名大转变,我只好听从他。
披风很暖残留着他的体温,还有和我身上一样的草药味,虽然带毒。
我不喜欢闻起来浓郁的草药味,可没办法,身为医者根本没有办法避免这件事。“多谢徵大人。”
他抬着脸,眼睛观赏黑夜的星空,眸子漫不经心往我这边转了一下,说:“第一次见你就把我打了一顿,如今又装的一副乖巧样子,怎么,是怕我报复你吗?”
没想到他还记的,我笑的不知真真假假,“年少无知,不懂规矩,我相信徵公子大人有大量,不会与我计较的。”
宫远徵盯着黑漆漆的天,冷哼一声,“要记恨上,你早就是一具尸体了,哪还有资格与我交话。”
“多谢徵公子宽宏大量。”
不知道哪里又得罪他了,忽的一副被踩着尾巴了一样猛的声音增大,“你别和我假惺惺的,该是什么样就什么样,想说什么直接说!”
我被他吓的一激灵,大脑迟钝的试探他道:“那徵宫子不加罪于我?”
“嗯,我又不是那些长老们,没有那么多条条框框的规矩。”他眼睛微微转向我,像个小动物一样,精明的外皮下一颗稚嫩的心。
听他这么说,我似泄了气一般,放松的弯下腰,侧头看他,“你知道我那时为何不由分说的打你吗?”
他来了兴趣,好奇的看着我。
“你说我爹不疼娘不爱是被他们抛弃的小野猫,宫紫商不该把什么阿猫阿狗都带进山谷里,有一次还想淹死我的小狗,所以才没忍住教训你一顿。”
我小心翼翼的看着他的反应,生怕他变卦要杀自己以惩自己的出言不逊。
可是他没有,他笑的很大声,眼睛都眯起来了,“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记得不清了,只知道你胆大妄为敢打我,那个时候找我哥哥,哥哥也教训我一顿。”
他说的委屈极了,好似都是我们的错。
一口一个哥哥的叫着,即使再害怕我也不怕了,这明明就是一个哥控少年啊。
我忽然想起那夜被抓获的无缝刺客,便问宫远徵:“是你审讯那个刺客的吧,都问出些什么?”
宫远徵眼眸微不可察的冷黯,语气倒是没什么差别,“什么都没问出来,她很有胆量。”
我疑惑,眼睛看向他,“你是用什么手段审的?”
宫远徵古怪一笑:“我不像哥哥巧用刑具,我用毒。”
“……”我大概明白为何宫远徵夸她有胆量了?
“宫远徵,回去了。”
屋内窗口传来宫尚角的声音,他听了,立马小跑回去了。
人连忙起身半跑着,路线返回,收起笑容。
“就说不是来找我的。”我小声嘟囔着。
没曾想被宫远徵听到了,他回头侧着俊脸不忘嘲笑我,“废话,我哥不喜欢你这类型的。”
他笑的大声,传响了整个医馆,我羞耻的耳朵发烫,气的直跺脚,“宫远徵,你才喜欢你哥吧!”
什么啊,有那么明显吗?
我捂着自己发烫的脸,不禁怀疑自己的表情有什么漏洞。
这一晚上,都没睡好。
仿佛想着宫远徵会不会和宫尚角说什么,万一搞得人都知道了,那该怎么办啊?
实在没脸见宫尚角啊!
这几日,我都闭门没有见任何人,一直在熬药采药,丰富药柜里稀缺的药材。
还好在宫门也是个半透明人,不会有人在意自己的存在,不会武功没有谋略,平凡且安心的度过。
长老院里,三位长老和执刃和宫尚角都在,我不明白为何这种场面叫我干嘛,不过只是宫门众多大夫的其中一个罢了。
“你怎么?”宫子羽疑惑的看着我。
我摇头示意不知,目光一直停留在宫尚角身上,独特的气质,冷酷的眼眸和宫远徵不同,他带着睥睨的霸气。
和少时温润相比不是一个人。
好吧,原来是长老们一致决定把那些新娘遣返回乡,让宫子羽选心仪的新娘暂做随侍,另寻良辰吉日,正式迎娶。
以后,宫门都不再从山谷之外迎娶新娘短期之内也不会考虑,毕竟无锋有一次就可能有第二次,他们已经掌握了进宫门的方法了。
宫子羽选的新娘有些熟悉,好像就是那个毒烟里掩鼻息的新娘,看宫子羽的含情脉脉的眼神,还信誓旦旦肯定她身份安全的说辞,我感到可笑又无语。
只因她多次想逃出宫门就相信她没有问题,我觉得太牵强了。但一想,那个女子是宫子羽视为的心爱之人,又觉着好像也没什么问题。
可,长老们也让宫尚角居然也想从中挑选新娘,虽然他们说的确实有道理,这一批过后就没有下一批了,而宫尚角也到了该适婚的时候了,所以……他选了上官浅。
是那个走错医馆的女子。
宫尚角又要求派人去梨溪镇和大赋城的上官家一一求证,验明正身。
深思远虑,谨慎多疑。
宫尚角对着两位新娘说了家人这个格外新鲜的词,从此以后他们就是家人了,原来和他成为家人是那么容易啊。
随后宫紫商和宫远徵也来了。
显然,他们也对我的出现很意外。
几人对立面对面,似乎准备好了一场战斗。
宫尚角冷声:“想让我对你喊出一声执刃,子羽弟弟,不容易。”
宫子羽缓缓道:“也不难。”
宫尚角笑的轻蔑,“今日长老们都在,我想说的事情是,我宫尚角不认可,且反对宫子羽成为宫门新的执刃”
我没想到,他们居然狂妄到公然在长老面前反对,弟弟待在哥哥身后,一副挑衅的姿态好不欠揍,他们似乎也发现了我的目光,默契的往我这边看去。
宫尚角只是淡淡瞥一眼,而宫远徵就不一样了,扯着唇角笑,好不嘚瑟。
殿中,只有宫紫商维护弟弟,她对着这二人阴阳怪气,“反对执刃,总要有理由吧,宫子羽完全符合缺席继任的条件,难不成,你是要违反宫氏家族留下来的祖训家规。”
“宫氏祖训,任何人都不能违背,但是宫子羽他当真符合吗?”宫尚角说。
“祖训家规我抄了三十多遍,我记得很清楚。”
宫远徵笑的轻蔑,“抄了那么多遍,那你倒是背一下啊?”
她还真背出来,“缺席继承者须过行弱冠成年之礼,这一点,宫远徵弟弟你不符合,第二,继承者须为男性,这一点我不符合,第三,继承执刃者须是身在宫门的宫门后人,这一点事发当时,远在山谷之外无法联系的宫尚角角公子你不符合。”
宫尚角笑了,“你自己也数过了,要符合四个条件。”
她一脸烦,气急败坏,“你有没有在听啊,弱冠之力、男性、身在宫门,一共就三点。”
宫子羽在当中也不说话,静静的看着他们要耍什么把戏。
宫尚角抬高音量,“第三个条件的重点,不是身处宫门内外,而是宫门后人。”
气氛瞬间降至冰点,两边剑拔弩张谁也不让谁。
这下宫子羽坐不住了,宫紫商抢先一步气恼道:“你想说什么啊直接说!”
宫远徵尖锐的话语,他替他哥说:“我哥说的是,如果宫子羽不是这宫门后人,那这继承资格,可就荒唐了。”
攻击一波,他不知怎的往我这边看过来,我也直白看着他,宫远徵心虚的移开视线,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连金繁也忍不住大怒,“宫远徵,不要胡说!”
可宫远徵本就不是吃素的,他一听这个不知好歹的侍卫开口训斥,他咬着后槽牙发狠道:“你是什么东西,你也配在这里说话!”
说实话,我被他这句话吓到了,咄咄逼人的气势在他身上显得格外阴翳狠毒。盛世凌人的气场完全不像是个还未弱冠的年龄该有的。
“我想在场人很多都知道,宫子羽怀胎不足十月,提前早产,兰夫人在嫁入宫门之前就一直传闻有一个难舍难分的心上人,所以这宫子羽到底是真早产还是足月而生,可真不好说啊。”
宫子羽瞬间怒了,“宫远徵!”上前大步就要打他。
长老指着他们大喊,“大殿之上公然斗殴,尚角管管你弟弟!”
宫尚角见状出手打了弟弟一巴掌,后转身伸手停了一下,手背同样也打了宫子羽。
这可把宫远徵爽到了,露出一排大白牙阴恻恻的对着对面的几人笑着。
“宫尚角,你疯了!”宫紫商开始护犊子。
又一长老站起来,怒气,“够了,荒唐!”
这场戏,足以让我回味好久也不会腻,这种场面,不是什么人都有机会看到了,我感到荣幸。
宫尚角看着他们,“你们平时无法无天蔑视家规也就算了,今日三位长老们都在,你们还敢公然动手,宫远徵还未成年,莽撞无知,不和他计较。但是你宫子羽却对自己血脉家人动手,你无论是身份、能力、德行,一样都不占!你凭什么说,自己对得起这个位子?”
宫子羽眼眸充血,字字顿顿,“杀害我父兄的人,我一定要杀了他!”
高台上,长老出言:“执刃,如果没有证据,不可说此重话!”
宫尚角认真的脸,“无凭无据,血口栽赃你不配当执刃。”
宫子羽说道:“证据我当然有,还有你宫尚角你也脱不了干系”
大概说的是他爹当晚见的最后一个人是宫二,又连夜离开很可疑。
而宫尚角反驳的也句句有理,他杀了执刃定会留在宫门好继承执刃的位置,怎么可能离开。
他一阵语塞,气呼呼的拂袖离开,金繁和宫紫商只好也跟着出去。
我正要随他们一起出去。
可被月长老叫住了,“阿蔺,你留下。你们两个也出去吧,我们有话要单独与她商议。”
他们用狐疑的目光看着我,我只好独自留在长老院。
“你也到了该适婚的年龄了,我本以为叫你过来宫尚角该懂我的意思了,没曾想竟真选了其中一新娘。”月长老叹口长气,用那种怜悯心疼的眼神看着我。
我内心一丝波澜,“我与他本就隔着一层身份,而且又不是新娘怎会选我。”
“你是我宫门中人,比起她们我们也最信任你,宫尚角与你从小便相熟,前几日他不是还去你那医馆找你了吗?”
“我们多年没见,在深的感情也淡薄了,长老们误解了。”
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似乎已经猜到他们的想法了。
“宫子羽还是宫尚角,你选一个吧。”
我大为震惊,“可他们已经有了人选,不出意外很快便顺利成婚了,我怎么能……”
其中一长老打断我,不耐烦道:“当然是妾室,男子怎么可能只有一妻,更何况他们还是宫门的人,添子嗣绵延血脉的大任一个女人怎么够!”
“若不是你相貌绝佳,宫门也不再从山谷之外迎娶新娘,这泼天的好事能轮得到你!你就该知足谢恩!”